臺灣高等法院刑事判決
109年度上訴字第3835號
上 訴 人
即 被 告 陳○○
選任辯護人 周信宏律師（法律扶助）
上列上訴人因家暴殺人案件，不服臺灣士林地方法院108年度重
訴字第5號，中華民國109年8月20日所為之第一審判決（起訴案
號：臺灣士林地方檢察署107年度偵字第15861號、第17427號、1
08年度偵字第3156號），提起上訴，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原判決撤銷。
陳○○犯殺人罪，處有期徒刑貳年，緩刑伍年。扣案之鐵鎚壹把沒收。
事 實
一、緣陳○○為吳○○之配偶，同住在臺北市○○區○○路000號5樓，二 人間具有家庭暴力防治法第3條第1款之家庭成員關係。吳○○ 長期患有心臟病、糖尿病、胃潰瘍等疾病，陳○○以教師身份 退休後，除以自己的退休金支撐家計外，並負責照顧吳○○之 生活起居，經常陪同其就醫、洗腎；而陳○○患有自閉症之長 孫吳○宇，從小由陳○○協助照顧，因有情緒控管等問題，亦 時常至陳○○上開住處留宿。近年吳○○進出醫院頻繁，民國10 7年10月1日、13日，均因身體不適急診入新光醫療財團法人 新光吳火獅紀念醫院（下稱新光醫院）治療，由陳○○陪病； 適吳○宇於107年暑假期間狀況不佳，前來與陳○○同住，因有 擾鄰、攻擊行為等，均由陳○○照料及出面處理狀況，開學後 仍未見好轉，107年10月2日陳○○復陪伴吳○宇至新學校試讀 ，吳○宇在學校因適應問題發生衝突，由陳○○帶回住處照顧 ，陳○○為免兒女擔心，獨自負擔照顧吳○○與吳○宇之責，身 心負荷相當沈重，其與吳○宇終於在同年月15日晚間，於前 揭住處發生激烈肢體衝突，陳○○並對吳○宇施暴（未據告訴 ，詳後述），吳○宇始由其父吳○○帶回。
二、至107年10月17日上午，陳○○之身心瀕臨崩潰，出現譫妄之 認知功能缺損狀況，於廚房作菜時，慮及己若終老，將無法 繼續再照顧吳○○，竟基於殺人之犯意，於同日上午11時許， 自住處客廳抽屜內之工具箱取出其與吳○○共有之鐵鎚一把後 ，進入吳○○之房間，趁其在床睡覺之際，持上開鐵鎚持續敲 擊吳○○之頭部數下，吳○○雖驚醒極力反抗，然陳○○仍未停手
，接續持前揭鐵鎚敲擊吳○○，直至吳○○未再掙扎始停止。陳 ○○因身體沾有血跡，先稍作清洗，即於同日中午12時許撥打 電話向住處社區保全陳金村告知其殺害吳○○，請陳金村代為 報警，陳金村立即撥打電話報案及聯繫社區總幹事許太興； 嗣經救護人員到場對吳○○急救後送醫，吳○○仍因遭受多重鈍 傷，且因其本身有腦皮質嚴重萎縮、吸入性肺炎及間質性肺 炎、嚴重腎衰竭、嚴重冠狀動脈硬化、急性心肌梗塞併有嚴 重心肌炎之情況，導致心因性休克，於同（17）日下午1時1 8分經醫師宣告急救無效而死亡，並經到場警員扣得上開鎚 頭與木柄分開之鐵鎚一把而得悉上情。
三、案經臺北市政府警察局士林分局報告臺灣士林地方檢察署（ 下稱士林地檢署）檢察官偵查起訴。
理 由
壹、證據能力之說明
一、按被告以外之人於審判外之言詞或書面陳述，除法律有規定 者外，不得作為證據。又被告以外之人於審判外之陳述，雖 不符合刑事訴訟法第159條之1至第159條之4之規定，但經當 事人於審判程序同意作為證據，法院審酌該言詞陳述或書面 陳述作成時之情況，認為適當者，亦得為證據；當事人、代 理人或辯護人於法院調查證據時，知有同法第159條第1項不 得為證據之情形，而未於言詞辯論終結前聲明異議者，視為 有前項之同意。刑事訴訟法第159條第1項及第159條之5分別 定有明文。本件檢察官、上訴人即被告陳○○及其選任辯護人 ，就本判決所引用之被告以外之人於審判外之陳述，於本院 準備程序時均不爭執證據能力（見本院卷㈠第127頁至第134 頁、第206頁至第209頁），且迄言詞辯論終結前均未聲明異 議，經本院審酌該等證據之作成情況，核無違法取證或其他 瑕疵，認均適為本案認定事實之依據，依刑事訴訟法第159 條之5規定，均有證據能力。
二、又本件認定事實引用之卷內其餘非供述證據（詳後述），並 無證據證明係公務員違背法定程序取得，依同法第158條之4 規定反面解釋，均有證據能力。
貳、實體部分
一、認定事實所憑之證據及理由：
訊據被告對於上開事實，業已於警詢、偵查、原審及本院審 理時均坦承不諱（見107年度偵字第15861號卷【下稱偵字 卷㈠】第8頁至第12頁、第71頁，107年度相字第726號卷【下 稱相字卷】第75頁至第76頁，原審卷㈠第197頁、265頁，原 審卷㈡第11頁、63頁，本院卷㈡第166頁至第167頁），核與證 人即被告與被害人吳○○之女吳○○、子吳○○於警詢、偵查及原
審證述之內容（見偵字卷㈠第16頁至第17頁、第21頁至第23 頁，相字卷第73頁、第78頁，原審卷㈡第16頁至第18頁、第3 0頁至第32頁）、證人即被告暨被害人吳○○所住社區保全陳 金村及總幹事許太興於警詢證述之內容（見偵字卷㈠第25頁 至第27頁、第29頁至第30頁）均大致相符，並有臺北市政府 警察局士林分局107年10月17日扣押筆錄及扣押物品目錄清 冊、扣案物照片一張、吳○○之新光醫院107年10月17日新乙 診字第00000000號乙種診斷證明書及其卒於新光醫院之照片 八張、內政部警政署刑事警察局107年12月24日刑鑑字第000 0000000號鑑定書、吳○○之新光醫院病歷資料、臺北市政府 消防局107年10月17日救護紀錄表二份、案發現場照片七張 、吳○○之相驗照片十六張、解剖照片九十八張、法務部法醫 研究所（下稱法醫研究所）107年12月11日法醫理字第10700 052940號函及檢附之法醫研究所（107）醫鑑字第000000000 0號解剖報告書暨鑑定報告書、士林地檢署107年12月25日相 驗屍體證明書等（見偵字卷㈠第33頁至第35頁、第37頁、第1 31頁至第135頁，相字卷第37頁至第40頁、第42頁至第64頁 、第68頁至第71頁、第96頁至第124頁、第126頁至第138頁 ）、臺北市政府警察局士林分局刑案現場勘察報告（含現場 圖、勘察採證同意書二紙、證物清單、現場勘察紀錄表、現 場勘察照片一０四張；見士林地檢署107年度偵字第17427號 卷【下稱偵字卷㈡】第39頁至第97頁）、新光醫院108年6月1 1日（108）新醫醫字第967號函檢附之吳○○於新光醫院就醫 之病歷資料光碟及吳○○於105年至107年之住院、出院、急診 病歷資料（見原審被害人病歷卷第5頁至第658頁，光碟置於 原審卷㈠後附證物袋內）、法醫研究所108年6月11日法醫理 字第10800024900號函等在卷可稽（見原審卷㈠第177頁至第1 78頁），被告確有動手以鐵鎚殺害吳○○之自白堪信與事實相 符。
二、就被害人之死亡原因部分：
（一）吳○○於107年10月17日死亡後，由士林地檢署檢察官督同 法醫師進行相驗，鑑定結果：被害人死亡原因為身上有多 重淺挫傷痕，無明顯致命挫傷痕，但有腦皮質嚴重萎縮、 吸入性肺炎及間質性肺炎，嚴重腎衰竭特徵包括腎絲球腎 炎併甲狀腺異化特徵。另有嚴重冠狀動脈硬化及狹窄達70 ％，急性心肌梗塞併有嚴重心肌炎，最後因心因性休克死 亡。死亡方式疑為他殺，雖生前遭多重鈍傷，均非為致命 傷，主要仍與本身多重疾病較相關。死亡原因研判：「甲 、心因性休克」、「心肌炎、急性心肌梗塞」、「多重鈍 傷，腎衰竭、肺炎併冠病」等情，有法醫研究所107年12
月11日法醫理字第10700052940號函暨檢附之法醫研究所 （107）醫鑑字第0000000000號解剖報告書暨鑑定報告書 、士林地檢署107年12月25日相驗屍體證明書、相驗照片 十六張、解剖照片九十八張等附卷可稽（見相字卷第96頁 至第124頁、第126頁至第138頁）。
（二）原審依辯護人之聲請，就被害人身上之多重淺挫傷痕，是 否必然會發生被害人死亡之結果乙節，再向法醫研究所函 詢確認，據回覆略以：⑴被害人雖然生前患有多重疾病包 括腦皮質嚴重萎縮、吸入性肺炎及間質性肺炎，嚴重腎衰 竭特徵包括腎絲球腎炎併甲狀腺異化特徵之自身疾病因子 ，主要仍有嚴重冠狀動脈硬化及狹窄達70％，慢性心肌梗 塞併有嚴重心肌炎。但若無外力之挫傷併發急性心肌梗塞 ，則可能尚存活一段期間。⑵被害人主要挫傷均為生前傷 ，支持確有生前遭外力鈍擊之積極證據。⑶依據排除法則 ，若一般人無上揭⑴所述之疾病，遭受同樣之外力鈍擊應 該尚能存活，故主要仍以冠狀動脈硬化及狹窄之疾病為最 直接之嚴重性及相當性，故外力鈍擊與心冠疾應併列為共 同死因鏈之導因。在法律相關性上，他為之行為要較自然 疾病之責任為重，且若無外力之挫傷，死者應尚存活，故 外力挫傷與死因有其因果關係等語，有法醫研究所108年6 月11日法醫理字第10800024900號函在卷可憑（見原審卷㈠ 第177頁至第178頁），可知被害人遭被告以鐵鎚持續敲擊 後，最終因而死亡，其死亡結果與被告前開敲擊行為間顯 具有相當因果關係，至為明確。
三、被告之殺人犯意及動機：
（一）就被告之供述部分─
⑴被告於警詢供稱：我於案發當日上午10時許在煮飯時， 我在想吳○○還要再活幾十年，我沒有辦法再照顧他，我 心裡想要把吳○○殺死，後來我拿一把鐵鎚走到吳○○的房 間後，就往他的頭部搥下去，當時吳○○問我在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吳○○就掙扎起來要抓我的手，反抗時還 抓到我的臉，我敲了多久並不清楚，直到鐵槌的頭脫離 手把，我心裡在想就是要他死，他死了我才不用去服侍 他等語（見偵字卷㈠第7頁至第12頁）。
⑵其於偵訊陳稱：吳○○一直生病，急診進出醫院，平常都 是我在照顧他，我今天煮飯時，發現我真的沒辦法照顧 他，我壓力很大，他不知道還要活幾十年，我撐不下去 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解脫，我就是因為壓力太大， 快崩潰了，六神無主，無法服侍我先生，所以才痛下殺 手等語（見相字卷第75頁至第76頁，偵字卷㈠第71頁）
；
⑶其於原審準備程序供承：吳○○主要由我負責照顧，他如 有就醫或洗腎也是由我一起陪伴，我是在案發當日臨時 起意，有殺害他的想法，因為我覺得照顧吳○○這段日子 我身心壓力很大等語（見原審卷㈠第197頁）。 ⑷其隨後於原審及本院歷次詢問，均不願多言，即便由原 審及本院安排至台灣基督教長老教會馬偕醫療財團法人 馬偕紀念醫院（下稱馬偕醫院）、國立臺灣大學附設醫 院（下稱臺大醫院）進行鑑定，其均沉默寡言，有卷證 資料可據。
觀諸被告於案發後之歷次陳述，可知被告於案發當時確因 認自身已無心力繼續照顧被害人，而萌生欲殺害被害人之 動機，隨後即持鐵鎚搥打被害人之頭部，直至被害人未再 掙扎始停止，其確有殺人犯意甚明。
（二）被告於案發前之狀況：
１．被告為平日吳○○之主要照顧者，二人之子吳○○、女吳○○平日 均忙於自己的工作而無暇分擔照顧之責，已據吳○○、吳○○ 分別證述在卷，如前所述；而吳○○原患有前揭疾病，業見 前述，其並於案發前同一個月內之107年10月1日、13日分 別因急診住院治療，有新光醫院急診病歷在卷可據（見原 審被害人病歷卷第614頁至第641頁）。佐以吳○○平日亦需 洗腎，亦有病歷資料在卷，可見被告平日就照顧吳○○部分 之責任，不可謂不大。
２．吳○宇係被告居住社區之麻煩人物，業據陳金村於警員查訪 時證稱：我在案發前一、二週有見到吳○宇出現在社區， 平常他是社區的麻煩人物，會亂丟住戶鞋子、撕信件、拿 工具割社區監視系統線路等行為等語（見偵字卷㈠第81頁 查訪紀錄表）；許太興於警詢及警員查訪時證稱：據我所 知該戶係被告與吳○○同住，孫子吳○宇偶爾會來住，因為 他有暴力傾向，所以只要他有進入社區大門，警衛都會通 報，因為他會搞破壞，例如把住戶的鞋子從樓上丟下來或 是丟瓶瓶罐罐，還會破壞社區的監視系統等語（見偵字卷 ㈠第82頁查訪紀錄表）。
３．依吳○宇所就讀之臺北市立○○國中107學年度第一學期學習中 心學生輔導、諮詢紀錄記載（因涉及個人隱私，僅摘要出 與本案較有關係部分）：
⑴107年9月5日，導師及專輔老師就同年月11日將對個案（ 按：即吳○宇）召開個案會議之流程進行討論，其中導 師說明懇請任課教師配合之事項中提及：吳○宇在暑期 尾聲因在家焦慮行為嚴重住院治療，開學後須定期回診
…。
⑵107年9月7日，市刑大刑警面談表示：吳○宇於107年9月6 日深夜起，於奶奶（按：即被告）家徹夜打20、30通19 99騷擾電話，遭轉接至市刑大科技犯罪偵查組…。 ⑶107年9月7日，
①白天市刑大三刑警持搜索票至被告家進行搜索，沒搜 到爆裂物。刑警請被告轉告案父（按：即吳○○）帶個 案至市刑大做筆錄…。
②20：30，個案在警局對答如流，毫不避諱地仔細描述 自己打騷擾電話的過程及電話中說了哪些反社會恐嚇 的話語…。
③21：40，本市緊急照護網值勤精神科醫生至市刑大， 與個案、專輔教師及案父先晤談，再單獨晤談個案， 判定個案需強制住院…。
．．．
⑷107年9月28日，案父用LINE告知個管老師，個案自醫院 出院。
⑸107年10月1日，個案至◇◇學園（按：即新學校）試讀首 日，個案晚上返家很焦慮…。
⑹107年10月2日，與案父以LINE聯繫，關懷新學校就讀情 形，得知─
個案第二天就情緒失控，無法適應，下午就退班…。案 父表示個案目前情緒極不穩定，不適合到校，會先將個 案安置在被告住處看顧…。
⑺107年10月12日，案父表示10月15日會再回新學校進行第 二次試讀，這段時間在被告家休養…。
⑻107年10月15日，
①○○國中老師與專輔老師和案父約好隔（16）日，要到◇ ◇學園協助吳○宇適應新環境…。
②案父於22：37突然以LINE聯絡表示今晚發生一些狀況 ，可能暫緩去新學校，明日再聯絡…。
⑼107年10月16日，因老師等不到案父消息而一直聯絡，於 第四節課在個諮室召開個案的個案會議，師長入門看到 臉部及頸部佈滿傷痕的個案都瞠目結舌。個案會議內容 （與本案有關者，如下）─
①案父說明今日不去新學校試讀的原因：昨日個案待在 被告家中，爆發嚴重肢體衝突事件；肇因為昨日中午 ，被告帶個案外出用餐，個案在路上與被告意見不合 ，爆發激烈口角爭執；晚上，在被告家，個案又不斷 口出髒話及駡「狗社會」引爆被告的怒火，被告抓打
個案頭部及頸部造成個案臉頸傷痕累累，被告也被個 案抓傷。
案父表示這應是單一事件，被告只是一時情緒失控， 管教過當，被告極疼愛個案，自小至今從未曾體罰個 案，這是第一次而且如此激烈，連個案當下也被嚇到 了。
②10月2日個案於新學園作文課上，又開始發表書寫反社 會的誇張言論─要炸掉總統府、燒掉警察局，打死老 人和小孩…，經制止，不但停不下來反而持續放聲大 叫，嚴重干擾課堂，當天就被宣布退班。退班後必須 住院觀察一個星期，才可以回到學校進行第二次試讀 。個案不願意住院，案父禁不起個案苦苦哀求，得醫 院同意後，讓個案於觀察期期間住在被告家（因案父 要上班，白天家中無人可看顧個案），週六、日才接 個案回案父母家）。
③會議進行中，個案突然又碎念：「燒掉警察局」、「 狗社會」，經在場老師們關心勸阻，個案說：「我很 氣奶奶，都是奶奶害我被學園退訓」。
試讀當週須有一位家人全程陪伴，10月2日當天 的陪伴者是被告，個案於作文課堂出現反社會等 妄語，被告也出言安撫，但個案把在家中與被告 互動的不講理、不禮貌狀態表現在學園師長及護 理師面前，護理師不能接受個案對被告忤逆的言 行，出言訓斥，個案情緒失控，放聲大叫、尖叫 ，嚴重干擾課堂…。
⑽107年10月16日，專輔老師於22：45用LINE私訊個管，告 知明天經過專輔會和輔導主任及輔導組長討論，應該要 通報家暴案件─被告對個案家暴，這是學校端的責任。 ⑾107年10月17日，
①個管看到專輔老師私訊，表示贊成通報家暴。 ②個管同時表示：「先前被告長期受到個案施暴，但不 敢通報，也怕影響到個案後續就讀◇◇學園之路，八升 九暑假，暑輔後期，個案拒絕到校上暑輔，一直住在 被告家，個案的情況也在這段時間愈來愈不受控制， 不服從被告管教外，還對被告大小聲、駡髒話，甚至 推打被告，後來是個案姑姑看不下去，打119報警、 叫救護車來強制送個案去醫院，最後法院還裁定給被 告保護令，約定個案要遠離被告至少XX公尺（個案自 己爆料告訴個管老師）」。
（按：後經本院調查，被告並無申請保護令之具體行
為，亦無相關保護令裁定，見本院卷㈠第157頁） ③107年10月15日被告首次攻擊個案的事件，其實是從小 到大，個案對待被告的不理智、不當言行等累積下來 的，被告真實的情緒反應，被告其實從小學三年級， 一直付出許多的愛給這個遭母親漠視的孫子，也許是 過度補償，不幸個案自閉症有偏執的特質，被告過度 的忍讓，反而讓個案「事事都要別人聽他的」、「不 聽就翻臉、駡髒話、甚至打人」、在家中對親人搞報 復（惡作劇）等，家人可能覺得是家醜，不願主動透 露所謂「有狀況」到底是什麼狀況，其實，這些都是 個案自己點點滴滴爆自己料，個管及資源班老師才知 道的。
④個案這些對被告情緒勒索的行為，其實隨著年紀增長 、體型更強健後，造成的傷害也越可怕。個案自己爆 料：在小六，有一次在大馬路人行道上，跟被告因搭 車問題有爭執，被告和個案各執己見，個案情緒又起 來，在人行道對被告駡三字經、把被告推倒在地、捶 打被告，路人見狀，趕快過來關切；路人扶起被告、 痛駡個案、揚言要把這樣的不孝孫子送到警局，個案 這時才顯露出害怕的樣子，被告還跟路人求情，路人 才離開。
⑤個案曾多次跟個管主動提及在馬路上駡被告、打被告 的這件事時，個案論述的觀點是：老師，路人幹嘛這 麼機車？我跟奶奶吵架，關他什麼事，他憑什麼管我 ，他有權利管我嗎？他可以送我去警察局嗎？（個管 師每次聽到這種論調都有設法引導、澄清，但是個案 還是聚焦於生氣路人多管閒事）。
⑿107年10月17日，專輔老師於16：30找個管談話，轉達來 自社工師回報的不幸消息（被告之本案行為），社會局 的家暴個案社工師同時交代轉告個管，這幾日先不要主 動聯絡案父，讓案父自己先平靜沈澱，處理家中事務。 ．．．
有○○國中109年11月16日出具之北市○中輔字第1096007721 號函檢附之吳○宇之學生輔導資料在卷可稽（函文見本院 卷㈠第145頁，內容見外放之本案附件卷第43頁至第49頁） 。
（四）由上開證人證述及○○國中輔導紀錄可知，案發前，被告確 實有來自於照顧吳○○及吳○宇之身心多重巨大壓力無訛， 在吳○○進急診室的隔日，被告還須放下照顧吳○○之責去陪 同吳○宇到新學校試讀，甚至一向疼愛吳○宇之被告，竟於
本件案發前二日即107年10月15日有在住處對吳○宇施暴之 紀錄，雖因吳○宇未報案、未驗傷，但其外觀傷勢已讓隔 日在校召開專輔會議之在場老師們「瞠目結舌」，可見吳 ○宇當時傷得不輕，難令吳○○及老師們相信傷勢係來自於 一向疼愛孫子之被告之手。
四、綜上所述，被告供稱其因覺得身心壓力很大而無從再照顧吳 ○○，應非虛妄，被告於案發前二日對吳○宇動手，應即為被 告於警訊自承：「之前我兒女有叫我去看精神醫師，但我沒 有去看」等語（見偵字卷第12頁）之原因，是被告突因出現 譫妄現象而拿起鐵槌敲打吳○○頭部欲殺死吳○○之自自，核與 事實相符。本件事證已臻明確，被告之殺人犯行洵堪認定， 應予依法論科。
叁、論罪：
一、按家庭成員間實施身體或精神上不法侵害之行為，即屬「家 庭暴力」；所稱家庭暴力罪者，謂家庭成員間故意實施家庭 暴力行為而成立其他法律所規定之犯罪，家庭暴力防治法第 2條第1款、第2款定有明文。經查，被告與被害人係夫妻關 係，業據被告供承在卷（見偵字卷第8頁），是被告與被害 人間具有家庭暴力防治法第3條第1款之所定之家庭成員關係 ，則被告對被害人實施家庭暴力行為而成立本案刑法之犯罪 ，係家庭暴力防治法第2條第2款所定之家庭暴力罪，惟因家 庭暴力防治法對於家庭暴力罪並無科處刑罰之規定，故僅依 刑法之規定予以論罪科刑，先予敘明。
二、罪名─核被告所為，係犯刑法第271條第1項之殺人罪。三、接續犯─被告於上開時、地，先後持鐵鎚多次敲擊被害人頭 部之行為，各該行為之獨立性極為薄弱，依一般社會健全觀 念，在時間差距上難以強行分開，在刑法評價上以視為數個 舉動之接續施行，合為包括之一行為予以評價，較為合理， 屬接續犯，應論以包括一罪。
四、被告於行為時究竟無刑法第19條第1項、第2項規定之適用：（一）被告之辯護人於原審聲請將被告送請馬偕醫院進行精神鑑 定，以究明被告於本案有無刑法第19條第1項、第2項規定 之適用。
（二）經原審依辯護人聲請囑託馬偕醫院鑑定被告為本案犯行時 之精神狀況，該院回覆之鑑定結果略以：
⑴根據本次鑑定認為被告於案發前可能罹患有適應障礙症 ，對於其壓力源的反應造成過度苦惱。而目前主要精神問 題為鬱症，重度，無精神病特徵。被告在魏氏成人智力量 表測驗顯示其整體智商表現位於同儕的中上程度，知能篩 檢測驗上表現高於界斷分數，一般認知功能表現尚佳，未
有顯著腦力減退的跡象。⑵被告於案發前罹患適應障礙症 ，並對被害人的身體狀況及長孫的行為問題有過度苦惱的 反應。但此一疾病對於被告一般生活功能並未造成重大影 響，被告在本案發生前依舊能夠維持生活正常作息及整理 家務。通常適應障礙症並不會造成幻覺或妄想等精神病症 狀，使人出現脫離現實的思考而影響其行為的辯識及控制 能力。被告也否認在案發前及案發過程中有上述精神病症 狀。⑶不過在案發當時，被告可能受其適應障礙症影響下 的負面情緒，會使被告對於其自身必須長期照顧被害人的 壓力出現過度苦惱，而可能因此強化其對自己無力照顧被 害人的信念，加上被告個性壓抑，未向家人求助，於是就 有殺死被害人的想法，隨後即作出以鐵鎚攻擊被害人的舉 動。然而即使受適應障礙症的影響，以被告的智識程度、 生活環境，以及案發前處理生活事務的能力及案發後的立 即反應，本次鑑定認為被告在案發當時應仍具有相當能力 去作出選擇決定，而非受限其精神狀態而只能以作出以暴 力來解決其問題。意即被告雖可能因罹患適應障礙症對於 案發當時暴力行為的辨識及控制能力或有所減低，然應未 達顯著之影響等語，固有馬偕醫院108年10月16日出具之 馬院醫精字第1080003869號函檢附之鑑定報告書在卷可參 （見原審卷㈠第229頁至第243頁）。
（三）被告不服原判決提起上訴後，先聲請本院向吳○宇就讀之○ ○國中調取其在案發前就學期間之輔導紀錄（詳如上述） 。
（四）辯護人再聲請本院對被告重為行為時之精神鑑定。經臺大 醫院鑑定結果認：
１．被告涉案時之精神疾病診斷
綜合本院提供之卷宗資訊、各時期就醫紀錄、鑑定當天會 談紀錄與家屬陳述等各式資料，被告之精神科診斷如下： ⑴於本次精神鑑定當日為：鬱症，單次發作，重度，無精 神病特徵。
⑵於本案行為時為：疑似譫妄，但無醫療之身體檢查或實 驗室發現。
以下分項述敘─
①被告於本次實施精神鑑定當日明顯呈現情緒低落，並有 對事物失去興趣、食慾不振、精神動作遲緩、疲倦、專 注力降低、自責等症狀。在鑑定當日，無論鑑定醫師會 談所見、精神狀態檢查，以及心理衡鑑之結果，皆呈現 鬱症發作之臨床表現，再輔以家屬描述被告在家平日生 活的行為觀察（情緒低落、動作慢、不想出門、不愛洗
澡、需家人叮囑服藥等等），此一憂鬱狀態持續時間已 超過兩週，且在社會功能與生活自理上的自我照顧功能 皆較病前有明顯減退，故被告符合鬱症之臨床診斷。此 外，被告否認酒精或物質使用，家屬亦未觀察被告有酒 精或物質使用，排除酒精或物質可能對精神疾病造成影 響之可能。
②被告對於住院過程無法描述，故分析著重於客觀資料之 呈現。被告在案發後至今的精神科診斷，除了107年11 月於三軍總醫院北投分院精神科住院時曾符合「鬱症， 單次發作，重度，有精神病特徵」之診斷標準，往後迄 今則是符合「鬱症，單次發作，重度，無精神病特徵」 之診斷標準。
③參酌卷宗記載，被告於案發後，前兩次於精神科就醫時 （107年10月23日及30日），即有情緒低落及焦慮症狀 ，隨後於107年11月1日至同月28日之間於三軍總醫院北 投分院精神科急性病房住院。住院期間曾有精神病症（ psychotic symptoms)，包括11月9日起會說醫療人員是 假冒的，並擔心自己及妹妹被害，也曾多次向家人表示 醫院食物不太安全等，然在出院時的病歷已無精神病症 狀的相關記載。被告出院診斷即為「鬱症，需排除創傷 後壓力症」。而後，於同年12月3日出院後首度回門診 就醫，其診斷為「鬱症，單次發作，重度無精神病特徵 」。臨床上，咸認伴有精神病特徵（psychotic featur es）之憂鬱症反映出較高的疾病嚴重度。但被告於107 年11月1日的入院病歷中，並無精神病症狀的相關記載 ，合理推論，被告之精神病症狀應是住院後隨著疾病（ 憂鬱症）進展才發展出的症狀，而在治療至一定程度後 即有所改善。往後，在規律就診治療下，即使持續維持 於鬱症的狀態下，其疾病嚴重程度仍屬獲得一定程度之 改善（由伴有精神病特徵進步至無精神病特徵）。需鑑 別診斷的是，此一精神病症狀是否可能為情感性思覺失 調症、思覺失調症、類思覺失調症、妄想症或其他特定 或非特定思覺失調症和其他精神病症等病況，然而根據 會談當日所見、家屬陳述，以及卷宗（包含多次回診紀 錄、馬偕醫院之鑑定報告等），除107年11月住院之外 ，其他時間並無任何精神病症狀的相關記載或觀察報告 。因而此一精神病症狀屬於憂鬱症之精神病特徵，乃為 當時該院判斷最有可能之臨床診斷。
④最後，在案發前與案發當時，就被告自述與家屬觀察， 其情緒並無明顯低落、對事物失去興趣、無精打采等憂
鬱症狀之表現，被告也否認案發前有自殺念頭或是食慾 降低等，案發當時並未符合鬱症之臨床表現。
⑤綜上所述，被告於本次鑑定當日之精神科臨床診斷為鬱 症，單次發作，重度，無精神病特徵。而曾於107年11 月於三總北投分院住院時出現之精神症狀（妄想為主） ，可能屬於案發後鬱症逐漸嚴重之下所出現之精神病特 徵。案發當時並未符合鬱症之臨床表現。
⑥就被告於本次鑑定當日會談所見，其注意力、察覺力與 認知功能並無明顯缺損，並可配合完成精神狀態檢查， 於鑑定當日並未符合譫妄之臨床診斷標準。然而被告於 案發當日及其前後的表現，疑似有短期且波動的認知困 擾，符合譫妄之臨床表現。
２．被告於行為時辨識其行為違法之能力
因譫妄之嚴重度呈現波動表現，被告雖有此診斷之可能， 尚無法以該診斷直接推斷其於本案行為時之辨識其行為違 法或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仍須就其行為時之能力逐一 分析如下：
⑴首先，在探討被告於行為時之辨識其行為違法之能力之 前，必須先確定被告於本案之行為與前述精神疾病有因 果關係，意即必須先探討該行為乃是精神疾病之「產物 」，之後方能繼續探討刑事責任之要件。文獻上強調， 首先要以「but for test」檢視，是否沒有精神疾病就 不會有本案行為，也就是說精神疾病必須具有最低「有 效」之本案行為貢獻度。此種檢視通常是以排除其他因 素貢獻的方式來進行。就本案而論，陳員過往並無類似 或其他犯罪行為，其行為時亦無使用酒精或藥物。在美 國精神醫學會出版之《司法精神醫學教科書》(Textbook of Forensic Psychiatry，3rded，2018)中，針對老年 人的激躁及暴力行為，提到需考量的要素包含失智症、 腦傷、躁症、譫妄等等。基於前述理由，以及被告於案 發當時有疑似譫妄之精神科臨床診斷，故可進一步探討 陳員於行為時之辨識其行為違法之能力。
⑵學者Raphael J Leo曾指出，譫妄患者的意識與注意力有 波動起伏的情形，時常讓臨床醫師認為患者的能力（ca pacity)是有疑問的，譫妄患者顯然有定向感混淆、思 考形式混亂、甚至可能有幻覺經驗等可能干擾理性思考 的症狀。因此，當懷疑譫妄時，即時的醫療評估是至關 重要的。
⑶針對被告於行為時之辨識行為違法之能力，需注意被告 在行為時是否有受精神症狀影響，以致無法了解其行為
違反法律，以及如被告了解其行為違反法律，是否受其 精神症狀影響，以致誤以為其所認知之事實有阻卻違法 之條件存在。就被告而言，其行為時受疑似譫妄之影響 ，當下有一突發之認知功能缺損，可能使被告無法了解 其行為違反法律，進而從事案發之行為；此一認知功能 缺損，亦有可能使被告即使了解其行為違反法律，但受 其精神症狀影響，以致誤以為其所認知之事實有阻卻違 法之條件存在。然而，就本次鑑定會談所得，被告對於 案發時的想法、認知、信念等，皆難有較為具體而豐富 的陳述，多以「不知道」或「忘記了」回應，因此被告 在行為當下究竟是「受精神症狀影響，以致無法了解其 行為違反法律」，亦或是「了解其行為違反法律，但因 受其精神症狀影響，以致誤以為其所認知之事實有阻卻 違法之條件存在」，實難透過本次鑑定會談予以區分。 由於譫妄時的精神症狀表現多樣化，此一精神病症又是 以記憶力、注意力及覺察力的缺損為關鍵，譫妄的病人 在事後無法想起譫妄當時的狀況，亦是臨床常見之情景 。因此，按被告所述，事後無法回想起來案發當時的過 程及當下的想法，就譫妄而言，仍屬醫學上相對合理之 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