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害賠償
臺灣高等法院 臺中分院(民事),勞上字,110年度,16號
TCHV,110,勞上,16,20230712,1

臺灣高等法院臺中分院民事判決
110年度勞上字第16號
上 訴 人 津谷食品股份有限公司
法定代理人 張吉銓
訴訟代理人 曾信嘉律師
視同上訴人 聯鑫食品實業有限公司
法定代理人 張吉銓
上二人共同
訴訟代理人 羅閎逸律師
田美娟律師
被 上訴人 蔡宜靜
蔡雨澄
王月娥
上三人共同
訴訟代理人 熊治璿律師
複 代理人 黃意茹律師
翁小茵
上列當事人間請求損害賠償事件，上訴人對於中華民國110年5月
12日臺灣臺中地方法院107年度重勞訴字第22號第一審判決提起
上訴，本院於112年6月21日言詞辯論終結，判決如下：
主 文
一、原判決關於命津谷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給付部分及該部分假執 行之宣告，暨命津谷食品股份有限公司負擔訴訟費用之裁判 均廢棄。
二、上開廢棄部分，丁○○、戊○○、甲○○在第一審先位之訴及假執 行之聲請均駁回。
三、聯鑫食品實業有限公司應給付丁○○新臺幣壹佰零參萬玖仟陸 佰元、戊○○新臺幣壹佰貳拾萬陸仟肆佰玖拾元、甲○○新臺幣 壹佰萬壹仟參佰壹拾元，及均自民國一百零八年五月二十九 日起至清償日止，按年息百分之五計算之利息。四、丁○○、戊○○、甲○○其餘備位之訴駁回。五、廢棄改判之第一審訴訟費用及第二審訴訟費用，由聯鑫食品 實業有限公司負擔十分之七，餘由丁○○、戊○○、甲○○負擔。六、本判決第三項所命給付，丁○○、戊○○、甲○○得假執行。但聯 鑫食品實業有限公司如各以新臺幣壹佰零參萬玖仟陸佰元、 壹佰貳拾萬陸仟肆佰玖拾元、壹佰萬壹仟參佰壹拾元，依序 為丁○○、戊○○、甲○○預供擔保，得免為假執行。七、丁○○、戊○○、甲○○其餘假執行之聲請駁回。 事實及理由
壹、被上訴人主張：被害人謝振裕為被上訴人甲○○之配偶、被上



訴人丁○○、戊○○之父親（下均以姓名稱之，被上訴人3人合 稱被上訴人）。謝振裕自民國104年5月起，受僱於上訴人津 谷食品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津谷公司）擔任貨車司機，長期 超時工作，積勞成疾，以致謝振裕於106年9月28日上午8時 許，駕駛車身印有「津谷貢丸」、「聯鑫食品實業有限公司 」（下稱聯鑫公司）字樣之自用大貨車（車號為000-00號， 下稱系爭大貨車），載運肉品途中，行經高雄市路竹區環球 路（竹湖陸橋）時，自撞回復式導桿及路旁護欄，雖經緊急 送往高雄高新醫院急救，然到院前已無呼吸心跳而死亡（下 稱系爭事故）。嗣經檢警調查，確認謝振裕之死因為心因性 休克，而勞動部職業安全署委請職業醫學科專科醫師協助評 估結果認為謝振裕係因職業促發之疾病死亡，故系爭事故屬 職業災害。以謝振裕之月平均工資為新臺幣（下同）66,754 元計算，津谷公司應依勞動基準法（下稱勞基法）第59條第 4款規定，給付喪葬費及死亡補償合計300萬3930元，甲○○、 丁○○、戊○○每人各可分受100萬1310元。另津谷公司因故意 或過失，使謝振裕於例假日加班、長期不當延長工時，違反 勞基法第30條第1項、第32條第2項、職業安全衛生法第6條 第2項第2款等保護他人之法律，使謝振裕積勞成疾，致生系 爭職業災害而死亡，津谷公司應依民法第184條第1項前段、 第2項、第192條第2項、第194條規定，負損害賠償責任，並 賠償丁○○、戊○○扶養費各38,290元、20萬5180元，及甲○○、 丁○○、戊○○之精神慰撫金各80萬元、40萬元、40萬元。若認 謝振裕係受僱於上訴人聯鑫公司，則備位（主觀預備之訴） 主張應由聯鑫公司負前述勞基法第59條第4款所定之職業災 害補償責任，及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責任。並先位聲明求為命 津谷公司應各給付丁○○143萬9600元、戊○○160萬6490元、甲 ○○180萬1310元，及均自起訴狀繕本送達翌日起至清償日止 ，按年息百分之5計算之利息；備位聲明求為命津谷公司應 各給付丁○○143萬9600元、戊○○160萬6490元、甲○○180萬131 0元，及均自民事準備㈡暨追加訴之聲明狀繕本送達翌日起至 清償日止，按年息百分之5計算之利息，且陳明願供擔保請 准宣告假執行。（原審判決被上訴人上開先位聲明全部勝訴 ，津谷公司不服，提起上訴，備位之訴在前開判准金額範圍 內，併移審至本院。至被上訴人就超過上開先位聲明及備位 聲明之請求，經原審判決被上訴人敗訴後，未據被上訴人聲 明不服，非本院審理範圍，不予贅述）。
貳、被上訴人則以：㈠謝振裕自104年5月起至106年9月28日止， 與津谷公司間並無任何契約關係存在。謝振裕於104年5月2 日起至同年8月間係訴外人銓聯食品興業有限公司之外包承



攬司機，自104年8月起至系爭事故發生時止，才與聯鑫公司 成立承攬契約，並非成立勞動契約或民法第660條以下之承 攬運送契約。蓋謝振裕於接到運送貨物之通知後，得自由決 定是否承接運送工作，亦可自行調配到廠疊貨及實際的時間 ，對自己之作息、給付勞務之時間高度自主，並可拒絕運送 ，無應遵守之工作規則，無庸請假，聯鑫公司對之亦無懲戒 權或指示命令權，並無勞動契約之人格從屬性。又謝振裕並 非支領固定薪水，而係依完成運送之里程及載貨重量計算報 酬，且車輛之租金、油費、維修等費用須自報酬中扣，亦須 負擔貨品運送之損害賠償責任，即需自負營業風險，足見未 完全納入聯鑫公司之經濟組織與生產結構內，謝振裕為自己 之營業而勞動，足見謝振裕與聯鑫公司間並無勞動契約之經 濟上從屬性。再聯鑫公司未將謝振裕納入勞、健保，無須上 下班打卡，顯見聯鑫公司未將謝振裕編入其生產組織之一環 ，亦未依據企業組織編制、安排其職務成為企業從業人員之 一，同時與其他同為從業人員之勞動者，共同成為有機的組 織，是謝振裕與聯鑫公司間並無組織上從屬性。再聯鑫公司 提供外包承攬司機與正職司機兩種制度並不違法，謝振裕先 前曾承攬津谷公司之外包司機工作，亦曾受僱擔任津谷公司 員工，其在知悉二種契約之差別下，基於契約自由，於104 年5月2日選擇與聯鑫公司締結承攬契約，法院自應予尊重； 另臺中高等行政法院110年度訴字第76號行政確定判決(下稱 行政訴訟他案)亦認定謝振裕駕駛系爭大貨車運送貨物之法 律關係是承攬契約關係，非勞動契約關係。另依林更盛教授 在專家意見書之建議審查結果，可知謝振裕所從事之外包承 攬司機不屬於勞基法之勞動契約關係。㈡被上訴人未能舉證 謝振裕有超時工作之事實，勞動部職業安全衛生署委託調查 疑似過勞案件職業醫學評估報告(下稱系爭評估報告)採證及 論理均違背105年1月勞動部職業安全衛生署職業促發腦血管 及心臟疾病(外傷導致者除外)之認定參考指引，參以謝振裕 有菸癮及氣喘，不能排除引發謝振裕心因性休克之先行原因 即心臟肥大、高血壓性心肌病，只是所謂「個人疾病惡化型 」疾病，與其職業無相當因果關係。㈢謝振裕係外包承攬司 機，屬於承攬契約法律關係，津谷公司或聯鑫公司均無強要 謝振裕超時工作，被上訴人亦未舉證津谷公司或聯鑫公司有 違反勞基法第30條第1項、第32條第2項規定令謝振裕超時工 作之事實，自無侵權行為可言。如認津谷公司或聯鑫公司應 負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責任，則被上訴人請求之精神慰撫金過 高，應予酌減。另應依勞基法第60條規定，應得抵充被上訴 人所請求之扶養費、精神慰撫金等語，資為抗辯。並上訴聲



明：㈠原判決不利於上訴人部分廢棄。㈡上開廢棄部分，被上 訴人在第一審之訴及假執行之聲請均駁回。
參、本院之判斷：
一、被上訴人主張謝振裕為丁○○、戊○○之父親，甲○○之配偶。謝 振裕於106年9月28日上午8時許，駕駛車身印有「津谷貢丸 」、「聯鑫食品實業有限公司」字樣之系爭大貨車（車號為 000-00號，車主為日盛國際租賃股份有限公司，租用人為聯 鑫公司），載運肉品途中，行經高雄市路竹區環球路（竹湖 陸橋）時，自撞回復式導桿及路旁護欄，雖緊急送往高雄高 新醫院急救，然到院前已無呼吸心跳而死亡，經檢警調查， 確認謝振裕之死因為心因性休克等情，為兩造所不爭執（見 本院卷一第271頁兩造不爭執事項㈠、㈡），堪信實在。又謝 振裕於死亡後，因其父改姓，丁○○、戊○○戶籍謄本「父」欄 於106年11月17日變更為「蔡振裕」等情，亦有戶籍謄本可 佐（原審卷一第457頁）。
二、關於契約主體部分：
(一)被上訴人先位主張津谷公司與聯鑫公司係關係企業，謝振裕 自104年5月起受僱於津谷公司，備位主張係受僱於聯鑫公司 等語（見本院卷一第129頁），津谷公司、聯鑫公司均抗辯 稱：謝振裕於104年5月2日至同年8月間係訴外人銓聯食品興 業有限公司之外包承攬司機，自104年8月起至系爭事故發生 時止，才與聯鑫公司成立承攬契約，而與津谷公司無任何契 約關係等語。
(二)關於關係企業所屬之個別公司，從事貨品運送之司機，究應 如何判斷係與何公司成立契約關係此一法律爭議，經本院依 法院諮詢專家要點第2點規定行專家諮詢，函請東海大學法 律學院林更盛教授提供專家意見，林更盛教授出具之專家意 見書謂：「按關係企業集團本身、或是可能調度人力的總部 本身(一般)並非法人、非權利義務主體，因此能夠成為雇主 者，原則上以關係企業所屬的個別公司為限。關於如何判定 關企業內受雇勞工之雇主，並無特殊的判斷標準，因此仍應 回到一般契約法原理，加以判斷。」等語（見本院卷二第13 3、135頁）。
(三)經查：
1、謝振裕自104年8月起至106年9月，均是由聯鑫公司出具各類 所得扣繳暨免扣繳憑單，此有該等扣繳憑單、106年度綜合 所得稅電子結算申報收執聯在卷可憑（見原審卷一第101-10 5頁，原審107年度中司勞調字第30號卷，下稱勞調卷，第81 -82頁）；另謝振裕所駕駛之系爭大貨車亦係聯鑫公司向訴 外人日盛國際租賃股份有限公司所承租（見本院卷一第179-



181頁）。基此，津谷公司、聯鑫公司一致否認謝振裕與津 谷公司有任何契約關係，均辯稱：謝振裕係與聯鑫公司有契 約關係等語，即有所憑。
2、次查，津谷公司、聯鑫公司之法定代理人均為乙○○，且聯鑫 公司董事長乙○○曾在「第66屆商人節大會暨金商獎頒獎典禮 」發表得奬感言時提及聯鑫公司係由津谷公司延伸成立等語 ，該2公司之倉庫與工廠均設在彰化縣○○鄉○○○路000號，使 用同一個出入口、同一辦公處所，且廠區及辦公室招牌都是 寫「津谷食品公司」等情，有經濟部商工登記公示資料查詢 服務之公司基本資料、原證14網頁資料、GOOGLE街景地圖附 卷可稽（見本院卷一第99-102、263頁、原審卷一397、398 、原審卷二第417頁），而承攬津谷公司、聯鑫公司運送業 務之證人丙○○亦到庭結證稱：津谷公司、聯鑫公司的倉庫、 工廠在同一地方，2公司是由同一窗口負責的人員聯絡伊運 送事宜等語（見本院卷一第306、307、309頁）。惟依上開 公司基本資料所示，可知該津谷公司所在地為臺中市○○區○○ 路0段000○00號地下室、1、2樓，聯鑫公司所在地為臺中市○ ○區○○○街00號；另津谷公司之所營事業為冷凍肉類（肉絲、 肉片、肉角、腿肉)冷凍調理食品之加工製造買賣、農漁牧 各項品類之冷凍及其分級包裝業務、農漁牧類食品加工製造 買賣、有關南北雜貨銷售業務、代理有關國內外廠商產品報 價、投標、銷售及進出口業務，聯鑫公司則為國際貿易業、 罐頭、冷凍、脫水及醃漬食品製造業、家畜家禽批發業、水 產品批發業、蔬果批發業、食品什貨批發業，二者並不相同 ，且在法律上為獨立之法人格。故由上開事證，至多能說明 2公司之成立緣由及主要經營者，確實有關聯，甚且有共用 倉庫、工廠及部分人員之情形，但尚無從證明聯鑫公司僅是 為輔助津谷公司節稅而設，以及津谷公司對聯鑫公司有指揮 權限或決策權等事實。
3、被上訴人又主張謝振裕曾於105年6月27日至津谷公司客戶即 欣光食品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欣光公司）卸貨時，不慎損害 該客戶之舌板，由謝振裕與津谷公司共同賠償各半，且由謝 振裕6月份薪資扣薪，津谷公司又曾為謝振裕投保團體傷害 保險等語，並提出欣光公司業務聯絡書、中華民國人壽保險 商業同業公會保險業通報作業資訊系統資料查詢結果表為證 （見勞調卷第31、33-34頁原證2、原證3）。對此，津谷公 司係抗辯稱：因津谷公司與聯鑫公司為關係企業，董事長為 同一人，欣光公司又與津谷公司、聯鑫公司均有業務往來， 故直接發文給津谷公司，津谷公司人員則依董事長口頭指示 應由公司與謝振裕各負擔一半賠償責任後，於該文件上記錄



該意旨，公司內部則轉由聯鑫公司處理，而非由津谷公司負 擔賠償。另因董事長與運送貨品人員互動良好，聯鑫公司在 關係企業規模較小，基於人情及行政便利考量，故將謝振裕 納入津谷公司團保對象等語（見原審卷一第28頁），佐以津 谷公司、聯鑫公司為關係企業，且法定代理人為同一人乙節 ，已如前述，謝振裕之扣繳憑單又均是由聯鑫公司發給，卷 內又無津谷公司發給謝振裕薪資或報酬之單據，應認津谷公 司上開所辯，並非無稽。
4、此外，被上訴人又未能提出其他證據證明津谷公司、聯鑫公 司在形式上雖屬不同法人，但應屬同一個事業而具有實質上 同一性，且真正具有指揮權限、握有決策權者乃津谷公司， 聯鑫公司僅是為輔助上訴人或為節稅而設置等事實。則由津 谷公司、聯鑫公司均是獨立法人格，且謝振裕自104年8月起 至106年9月，係由聯鑫公司出具各類所得扣繳暨免扣繳憑單 ，以及謝振裕所駕駛之系爭大貨車亦係聯鑫公司向訴外人日 盛國際租賃股份有限公司所承租（見本院卷一第179-181頁 ）等情以觀，津谷公司、聯鑫公司一致抗辯：謝振裕與津谷 公司無任何契約關係，而係與聯鑫公司間有契約關係等語， 應信可採。
三、關於契約定性即勞動契約關係部分：
(一)被上訴人備位主張謝振裕自104年5月起受僱於聯鑫公司等語 ，聯鑫公司則以前詞抗辯：伊自104年8月起與謝振裕係成立 承攬契約關係云云，可知兩造對謝振裕與聯鑫公司間之契約 關係究為勞基法所定之勞動契約，抑或承攬契約，各執一詞 。
(二)按勞基法規定之勞動契約，指當事人之一方，在從屬於他方 之關係下，提供職業上之勞動力，而由他方給付報酬之契約 ，此觀該法第2條第3款、第6款規定即明。勞動契約當事人 之勞工，通常具有人格從屬性、經濟上從屬性及組織從屬性 之特徵。而稱承攬者，謂當事人約定，一方為他方完成一定 之工作，他方俟工作完成，給付報酬之契約，民法第490條 第1項定有明文。承攬契約之當事人以勞務所完成之結果為 目的，承攬人只須於約定之時間完成特定之工作，與定作人 間無從屬關係，二者性質並不相同。又勞基法第2條第6款： 「勞動契約：謂約定勞雇關係之契約。」並未規定勞動契約 及勞雇關係之界定標準。勞動契約之主要給付，在於勞務提 供與報酬給付。惟民法上以有償方式提供勞務之契約，未必 皆屬勞動契約，基於私法自治原則，有契約形式及內容之選 擇自由，其類型可能為僱傭、委任、承攬或居間，其選擇之 契約類型是否為前開規定所稱勞動契約，仍應就個案事實及



整體契約內容，是應就勞務給付之性質，按個案事實客觀探 求各該勞務契約之類型特徵，依勞務債務人與勞務債權人間 之從屬性程度之高低判斷之，諸如與人的從屬性（或稱人格 從屬性）有關勞務給付時間、地點或專業之指揮監督關係， 及是否負擔業務風險，以判斷是否為前開規定所稱勞動契約 （司法院大法官釋字第740號解釋理由書參照）。(三)次按勞基法所規定之勞動契約，係指當事人之一方，在從屬 於他方之關係下，提供職業上之勞動力，而由他方給付報酬 之契約，就其內涵言，勞工與雇主間之從屬性，通常具有： ㈠人格上從屬性，即受僱人在雇主企業組織內，服從雇主權 威，並有接受懲戒或制裁之義務。㈡親自履行，不得使用代 理人。㈢經濟上從屬性，即受僱人並不是為自己之營業勞動 而是從屬於他人，為該他人之目的而勞動。㈣組織上從屬性 ，即納入雇方生產組織體系，並與同僚間居於分工合作狀態 等項特徵（最高法院96年度台上字第2630號判決參照）。在 本件中，聯鑫公司抗辯稱：關於載運貨物之司機，公司設有 二種制度，一種為有勞動關係契約之正職司機，一種為外包 承攬司機等語。而本院針對聯鑫公司設有前開二種制度是否 符合勞動法令？有無規避雇主應負勞動契約責任之虞?等項 ，經依專家諮詢程序，諮詢東海大學法律系林更盛教授，其 專家意見書表示：「1.基於契約自由原則（本原則亦為釋字 第740號解釋於涉及勞動契約類型歸類時所明確承認），公 司提供2種不同的工作契約類型供他方選擇締約，基本上並 不違法（勞動法令）。2.惟若所謂「外包承攬司機」法律關 係，就其實際履約情況來看，司機之工作狀況相當於有從屬 性之勞務時，應傾向於認定相關約定構成規避勞動法令之脫 法行為。3.在判定是否構成上述脫法行為，特別是應考慮到 ：-依當事人合理地期待，司機是否不會拒絕接受公司交派- 包括臨時接替因其他(具從屬性之)司機請假未能履行的-的 運貨任務？若拒絕、司機將面臨喪失該次運送報酬以外的其 他不利益？是否實際上司機必須親自服勞務？-公司透過對 於貨物運送(多寡、密度、送貨到客戶的先後次序、多久之 內應送達客戶等)之指定，是否使得司機就勞務提供受到相 當的拘束(這可能包括了司機實際上就工作時間起訖、久暫 、送貨的先後次序、路線之選擇、乃至於載運貨車之清潔/ 安全之具體要求、實際上難以同時/前後載送其他客戶的貨 品等)，以至於司機實際上處於和具有從屬性之勞工司機甚 為類似的狀態。若上述答案絕大多數是肯定的，應傾向於認 定承攬司機實際上是勞工，系爭有關承攬的契約約定，構成 脫法行為。至於按件計酬約款本身，則與認定為是勞動契約



、不相牴觸(勞基法第2條第3款參照）。」等語。另就勞動 契約（僱傭契約）與民法第490條承攬契約關係之判斷標準 ，林更盛教授之專家意見書則表示：「1.對於勞工從屬性的 判斷，應以契約雙方之主給付義務做為主要依據，這對於司 機是否為勞工的問題，亦無不同。這除了從釋字第740號解 釋，亦可從一般公認的契約類型歸類方法以及比較法，獲得 支持。2.若當事人依約或合理地期待-司機不會拒絕接受公 司交派-包括臨時接替因其他(具從屬性之)司機請假未能履 行的-的運貨任務？若拒絕、司機將面臨喪失該次運送報酬 以外的其他不利益？是否實際上司機必須親自服勞務？-公 司透過對於貨物運送(多寡、密度、送貨到客戶的先後次序 、多久之內應送達客戶等)之指定，是否使得司機就勞務提 供受到相當的拘束(這可能包括了司機實際上就工作時間起 訖、久暫、交貨客戶的先後次序、路線之選擇、乃至於載運 貨車之清潔/安全之具體要求、實際上難以同時/前後載送其 他客戶的貨品等）。若上述答案絕大多數是肯定的，應傾向 於認定承攬司機實際上是勞工。」等語（見本院卷二第136- 144頁）。本院自得作為認定謝振裕對聯鑫公司是否具有經 濟上、人格上及組織上之從屬性之判斷基準。且基於勞基法 保護勞務提供者之立法精神，除當事人明示成立承攬契約， 或顯然與僱傭關係屬性無關者外，基於保護勞工之立場，應 為有利於勞務提供者之認定，只要有部分從屬性，即足成立 勞動契約關係（最高法院110年度台上字第90號判決參照） 。
(四)關於人格上從屬性及親自履行部分：
1、查謝振裕自104年8月起至106年9月，均是由聯鑫公司出具各 類所得扣繳暨免扣繳憑單，已如前述。而與聯鑫公司為承攬 關係之司機即證人丙○○到庭結證稱：伊是用自己的車，不是 向聯鑫公司租車，伊是開發票向公司請款，自己申報所得稅 ，其他外包司機（含謝振裕）是租公司車，收入由公司代為 扣稅後，發扣繳憑單給他們等語（見本院卷一第314、315頁 ）。可知謝振裕在勞務對價之受領方面，情形與承攬司機即 證人丙○○不同，反而與聯鑫公司一般受僱司機係由公司發給 扣繳憑單之情形相同。
2、復次，謝振裕於運送聯鑫公司所交運之貨品，均是由其自己 親自運送，並無由謝振裕再委請其他運送人運送之情形，為 兩造所不爭執，此由聯鑫公司更一再陳明該公司與謝振裕並 非成立承攬運送契約（見本院卷一第206-208頁、卷二第371 -373頁），亦可徵之。上訴人雖以證人丙○○結證稱：公司會 排班，正常每週六天，排班後，可以反應自己方便的時間或



拒絕該次排班等語（見本院卷一第313、315頁），以佐證謝 振裕在決定是否接受公司排班部分，較諸一般受僱司機有決 定自由，但觀諸聯鑫公司所製作謝振裕自106年4月至9月之 配送紀錄表（見勞調卷第39-57頁），可知謝振裕之工作日 數甚為頻繁，鮮少休假，且因負責長程運送，每一工作日之 里程數以400公里以上占絕大多數，則以每小時70公里時速 計算，光計算駕駛時間，即長達5.7小時以上，遑論謝振裕 必須在運送前先至彰化縣○○鄉○○○路000號倉庫疊貨，有時需 將貨物搬到客倉庫，此亦經證人丙○○到庭結證綦詳（見本院 卷一第310、312頁），被上訴人主張加計謝振裕疊貨及卸貨 時間，謝振裕平均每日工作時間高達15小時等語，即非全然 無據。且由證人丙○○之證述，足知前開工作型態，仍係聯鑫 公司排班在先，而謝振裕僅是被動決定接受與否，故由謝振 裕於系爭事故發生前半年之工作情形，堪認謝振裕幾乎沒有 拒絕公司排班，亦無受理聯鑫公司以外之人交辦運送貨品事 務之情形，且依謝振裕密集工時之情況，實際上亦不可能再 去載運其他人之貨品。再由謝振裕接受公司排班之運送單量 及長程路程以觀，謝振裕顯然亦僅能依聯鑫公司之指示，於 收貨當日即運送至指定客戶處，並無證據顯示謝振裕有收到 聯鑫公司之數批貨物後，自行排定送貨客戶之先後次序及送 達日期等情狀。
3、被上訴人又主張謝振裕於105年6月27日運送時，因弄壞聯鑫 公司客戶欣光公司之碼頭舌板，聯鑫公司要求謝振裕負百分 之50賠償責任，餘由公司負擔，且是由謝振裕6月份薪資直 接扣薪等語，有該業務聯絡書在卷可證（見勞調卷第31頁） 。基此，被上訴人主張聯鑫公司對謝振裕有懲戒之權利，亦 非無據。
4、另聯鑫公司之配送倉庫地點，為彰化縣○○鄉○○○路000號，出 勤紀錄依出車離開及回到津谷公司倉庫時，守衛室皆會登記 ；謝振裕駕駛之系爭大貨車並有安裝GPS及行車紀錄器等情 ，為兩造所不爭執，堪信實在。
5、據上，由於謝振裕依聯鑫公司人員排班之運送工作，甚為頻 繁，送達客戶又多屬長程運送，且就勞務之對價係由聯鑫公 司開立扣繳憑單，足見謝振裕駕駛系爭大貨車提供勞務，無 論其提供勞務給付方法、時間、場所等項，顯然均受聯鑫公 司相當程度之規制及指揮監督，且全是謝振裕親自履行，謝 振裕實質上並無自由決定勞務給付方式之權限，亦不能自主 決定統籌安排貨物之發送，以獲取如同事業主般之承攬運送 人財務歸屬決定之自由，故被上訴人主張謝振裕與聯鑫公司 間具有勞動契約之人格從屬性，洵屬有據。




6、至聯鑫公司雖抗辯稱：謝振裕於接到運送貨物之通知後，得 自由決定是否承接運送工作，亦可自行調配到廠疊貨及實際 的時間，對自己之作息、給付勞務之時間高度自主，並可拒 絕運送，無應遵守之工作規則，無庸打卡、請假，聯鑫公司 對之亦無懲戒權或指示命令權，並無勞動契約之人格從屬性 云云。其中謝振裕無應遵守之工作規則，無庸打卡、請假乙 節，固經證人丙○○到庭結證無訛（見本院卷一第312頁）， 但就其餘關於勞務承接與否、時間安排等節，謝振裕縱有若 干情形具有自主決定權，但大多數情形，實質上係受聯鑫公 司相當之規制及指揮監督，既經本院審認如前，依前揭說明 ，只要有部分從屬性，尚不影響謝振裕與聯鑫公司成立勞動 契約關係。
(五)關於經濟上從屬性部分：
1、查謝振裕自104年8月起至106年9月，均是由聯鑫公司出具各 類所得扣繳暨免扣繳憑單，與聯鑫公司之一般受僱司機相同 ，而與聯鑫公司間為承攬關係之司機即證人丙○○係開立發票 向聯鑫公司請款之情形迥異，已如前述。
2、被上訴人主張依聯鑫公司所製作之謝振裕配送紀錄表，減項 部分除所得稅外，並無其他扣減費用，謝振裕不負擔營運成 本等語，有卷附之配送紀錄表在卷可稽（見勞調卷第39-57 頁），證人丙○○亦到庭結證稱：伊的車子是自己的，車子的 保養、油費、過路費、保險都是伊支出，如果是跟公司租車 的外包司機就只出人，前開這些車子的費用都是由公司處理 等語（見本院卷一第310頁）。
3、聯鑫公司雖以外包司機之報酬，如是自備車輛（如丙○○）是 每公斤1.15元（106年是每公斤1.1元），租賃大貨車者是以 每公斤0.36元、0.27元等費率計算，並以每公里1元計酬， 並提出聯鑫公司自行製作關於系爭大貨車於107年度之費用 列表如上證3、4、5所示，以系爭大貨車每月平均費用為16 萬5610元，除以該車每月最多載重量17萬6000公斤，算得每 公斤車輛成本為0.94元，加計謝振裕每運送1公斤可得之0.3 6元、0.27元後，與證人丙○○每公斤之運送報酬大致相符云 云置辯，欲證明謝振裕自行負擔車輛成本。但上證3、4、5 所示內容，均是聯鑫公司單方面之計算，並無證據證明上開 算式有與謝振裕達成合意，且合計後之每公斤運送金額（1. 3元或1.21元）亦與證人丙○○自備車輛者為1.15元不同，已 難遽採。證人丙○○復到庭結證稱：有一段時間因伊車輛壞掉 ，故租用公司車子，有簽立借用車輛契約等語（見本院卷一 第311頁），惟聯鑫公司未能提出謝振裕有借用車輛之書面 契約為憑，上開所辯即無法遽採。




4、聯鑫公司另辯稱：謝振裕未向聯鑫公司領取固定薪水等語， 雖為被上訴人所不爭執。但依專家意見書之意見：「按件計 酬約款本身，則與認定為是勞動契約、不相牴觸(勞基法第2 條第3款參照）」，故尚無從逕以謝振裕未領固定薪水乙情 ，即否認謝振裕與聯鑫公司係勞動契約關係。
5、據上，由聯鑫公司發給謝振裕扣繳憑單，聯鑫公司又未能舉 證謝振裕有負擔車輛成本等情，被上訴人主張謝振裕並不是 為自己之營業勞動而是從屬於聯鑫公司，為聯鑫公司而勞動 等語，即有所憑。則謝振裕與聯鑫公司間並非完全毫無經濟 上之從屬性，應堪認定。
(六)關於組織上從屬性部分：
被上訴人主張依聯鑫公司106年6月至8月之送貨司機成員固 定有8名即洪○○、吳宗哲、蕭俊彥、余志遠、謝振裕、許正 沛、陳永錚、杜皇麒，司機間可互相協調單子，以順利完成 公司要求派送之貨物，此有許正沛詢問吳億伶就一部分載運 送完之貨部，可否改交由余志遠運送，吳億伶回覆稱「你們 不是都互相講好就好可互換」等語可證（見本院卷一第211- 213頁），可知包括謝振裕在內之上開8名司機就聯鑫公司排 班指定運送貨品，有相互分工合作之情形，且無法自行另覓 上開8名司機以外之運送人代為運送，應認與聯鑫公司之生 產組織體系間有相當之關聯性。依前揭說明，被上訴人主張 謝振裕與聯鑫公司具有一定程度之組織上從屬性，亦有所憑 。
(七)聯鑫公司雖又以行政訴訟他案認定其與謝振裕間係承攬關係 等語，並提出行政訴訟他案判決為憑（見本院卷一第391-40 9頁）。惟經本院調取前開行政訴訟案卷核閱結果，行政訴 訟他案判決係臺中市政府以聯鑫公司違反勞基法第30條第5 項規定，未依法置備謝振裕在職期間之出勤紀錄而為裁罰， 聯鑫公司不服，提起訴願，經勞動部駁回訴願後，提起行政 訴訟，爭點雖為「聯鑫公司與謝振裕間所約定者為勞動契約 ？抑或承攬契約」（見本院卷一第404頁），且該判決係以 聯鑫公司與謝振裕簽立之承攬運送契約（即本件原審卷一第 43-47頁被證1）第2條、第5條之約定、證人張○○（聯鑫公司 總經理）、丙○○、洪○○（聯鑫公司外包司機）、王文俊（津 谷公司受僱司機）之證述，認定聯鑫公司與謝振裕間係承攬 契約。但在本件中，被上訴人否認被證1承攬運送契約之形 式真正，經本院當庭勘驗該契約原本結果，認該契約原本上 之「謝振裕」印文為紅色墨色，且原本外觀上以肉眼觀之， 有折痕，文件左邊有訂書機裝訂多次又拆除之痕跡，文件邊 緣有使用過之折痕、邊角略為捲起的情形，有本院準備程序



筆錄可參（見本院卷一第269頁），但聯鑫公司未能舉證該 契約原本上之「謝振裕」印文係屬真正，尚難遽認該契約之 形式真正（民事訴訟法第357條前段參照）。另本院係分別 從「人格上從屬性及是不親自履行」、「經濟上從屬性」、 「組織上從屬性」，並參酌林更盛教授之專家意見書，逐一 析論謝振裕與聯鑫公司之契約關係，認均具有一定程度之從 屬性，縱參酌證人張○○（聯鑫公司總經理）、丙○○、洪○○於 行政訴訟他案中之證述，仍無法推翻本院上開認定。而本院 上開審酌事項及林更盛教授之專家意見，均未經行政訴訟他 案判決所審認，行政訴訟他案認定事實所憑證據，與本件並 不相同，本院亦本無庸受行政訴訟他案判決之拘束，故本院 本於證據調查結果，依自由心證判斷事實真偽，認定謝振裕 與聯鑫公司間之契約關係，具有經濟上、人格上及組織上之 從屬性，難謂有判決歧異之情形。
(八)據上，謝振裕與聯鑫公司之契約關係，不論從經濟上、人格 上及組織上之從屬性觀點，既均有部分事證足認具有從屬性 之特徵，縱使謝振裕之情形與聯鑫公司受僱司機之情形非全 然一致，基於勞基法保護勞務提供者之立法精神，應為有利 於勞務提供者之認定，應認謝振裕與聯鑫公司間成立勞動契 約關係。
四、關於系爭事故是否為職業災害部分：
(一)查謝振裕因系爭事故死亡，經檢察官相驗結果為「死亡方式 ： 自然死；死亡原因：直接引起死亡之原因：甲、心因性 休克。乙、（甲之原因）心臟肥大。丙、（乙之原因）高血 壓性心肌病變」乙節，有臺灣橋頭地方法院檢察署相驗屍體 證明書附卷可按（見勞調字第29頁）。
(二)又謝振裕因系爭事故死亡而屬職業災害乙節，經高雄市政府 勞工局勞動檢查處調查謝振裕之作業環境及工時概況，並將 調查結果交由勞動部職業安全衛生署委請職業醫學科專科醫 師協助評估謝振裕疾病之促發是否與工作有關，評估報告認 為謝振裕係因職業促發之疾病死亡等情，有勞動部職業安全 署108年4月19日勞職保2字第1080006103號函及該署109年9 月8日勞職保1字第1090017762號函附系爭評估報告等相關資 料在卷可按（見原審卷一第363、364頁函文、原審卷二第30 3頁函文及原審卷三）。本院審酌系爭評估報告係由職業醫 學科專科醫師綜核前揭高雄市政府勞工局調查資料（包括勞 動檢查紀錄表、疑似職業促發腦血管及心臟疾病案件調查表 、個人資料調閱同意書、謝振裕之姊蔡妤珈、姊夫陳昭弼申 訴案件資料、系爭事故之道路交通事故現場圖、現場相片、 聯鑫公司之變更登記、營利事業登記證、訴外人陳永錚、陳



昭弼及聯鑫公司總經理即訴外人張○○之檢查會談紀錄、勞動 檢查結果通知書、謝振裕之各月工時總統計及承攬配送數重 量統計表、臺灣橋頭地方法院檢察署相驗屍體證明書、聯鑫 公司匯款予謝振裕之交易明細、謝振裕之健保紀錄及其彰化 基督教醫院病歷資料、104年5月2日承攬運送契約書等件） ，並參考勞動部之「職業促發腦血管及心臟疾病（外傷導致 者除外）之認定參考指引」，對照謝振裕系爭事故發生前一 日之工作時間、系爭事故發生前一週短期工作負荷之工作時 間、106年3月至同年9月之長期工作負荷之工作時間，及參 考日本厚生勞動省公告「工作場所中的心理壓力評估表」， 評估謝振裕工作內容造成之心理負荷、謝振裕暴露與疾病之 時序性、醫學文獻之一致性、考量排除其他可能影響之相關 因素等情，認定謝振裕疑似過勞之職業傷病評估結果建議為 「職業促發之疾病」，具醫學專業性，且評估所憑事證均有 所本，應堪憑採。
(三)聯鑫公司雖抗辯：系爭評估報告採證及論理均違背105年1月 勞動部職業安全衛生署職業促發腦血管及心臟疾病(外傷導 致者除外)之認定參考指引，參以謝振裕有菸癮及氣喘，不 能排除引發謝振裕心因性休克之先行原因即心臟肥大、高血 壓性心肌病，只是所謂「個人疾病惡化型」疾病，與其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