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士林地方法院民事判決 103年度簡上字第153號
上 訴 人 卓錫勳
被上訴人 香港商蘋果日報出版發展有限台灣分公司
法定代理人 葉一堅
被上訴人 張芳榮
施昂強
共 同
訴訟代理人 宋重和律師
複代理人 廖國欽律師
陳哲宇律師
上列當事人間損害賠償等事件，上訴人對於民國103年7月16日本
院內湖簡易庭102年度湖簡字第967號第一審判決提起上訴，本院
於105年3月3日言詞辯論終結，判決如下：
主 文
上訴駁回。
第二審訴訟費用由上訴人負擔。
事實及理由
一、上訴人主張：被上訴人乙○○、丙○○（下簡稱乙○○、丙 ○○）為被上訴人香港商蘋果日報出版發展有限公司台灣分 公司（下簡稱蘋果日報公司）記者，以「找第二春、嫩媽被 『試車』」為標題，杜撰上訴人對所營婚友社某26歲單親媽 媽要求做愛之不實報導（如本院卷第157頁所示），蘋果日 報公司將之刊登於民國101年12月14日蘋果日報A16版，其不 實內容包括：「黑心婚友社！北市一名貌似藝人蔡依林的年 輕單親媽，從證券公司離職後經濟困頓，她透過婚友社欲找 有錢對象，甚至不排斥找人包養，冀望能展開第二春，未料 反遭業者以『我要先試試，才可介紹給大老闆』等語要求『 試車』，並強索仲介費，單親媽被『試用』後，癡等三個月 未如願，才知被騙，怒告詐欺」、「警方調查，找上黑心婚 友社的單親嫩媽（26歲），原在證券公司當營業員，因績效 欠佳被迫離職，一歲大女兒又生病急須用錢，今年八月她透 過報紙廣告，找上綽號『卓哥』甲○○（41歲）經營的『浩 二』婚友社，表明想找有錢老闆交往，卻反遭騙財騙色。還 交千元仲介費卓嫌見嫩媽長得像藝人蔡依林，色心大起，約 她面談說：我要先試試，才可介紹給大老闆，嫩媽雖覺怪異 ，但仍讓卓嫌先『試車（做愛）』，卓嫌完事後還滿意說： 等我消息，並強索千元仲介費，但三個月後仍沒消息，她因 失業養子，淪為卡奴，不甘受騙赴警局提告」等內容（下稱 系爭報導），致遭友人取笑奚落，然系爭報導實為杜撰，任 意拼湊之假新聞，欲製造聳動、趣味、情色之報導，與公益
無關，況上訴人並未要求與會員性交，亦非好色之徒，也無 騙財之事，該杜撰猶如淡水阿媽，侮辱他人之智商且說謊， 並非公益行為，不得受憲法新聞自由之保障，況上訴人另案 控告東森新聞之同一報導，亦獲台灣高等法院判決應予以賠 償之部分勝訴，是系爭報導致上訴人名譽權受損害，上訴人 本於侵權行為之法律關係，請求被上訴人三人應連帶賠償慰 藉金新台幣（下同）50萬元等語。
二、被上訴人三人則以：系爭報導係由不具司法調查權之新聞媒 體記者、編輯製作報導，並登載於新聞報紙上，其目的為公 共利益，無主觀惡意，主要報導上訴人涉嫌以開設婚友社之 合法手段掩護非法媒介性交易之犯罪行為，有新聞價值與報 導必要性，具有公共利益，而蘋果日報因接獲匿名女子檢舉 ，並經向承辦警官鄭志誠查證，業已善盡合理查證義務；況 依據上訴人涉案之刑事判決內容，經調查、審理後亦認定假 冒男客之記者與上訴人電話通話之對話中，上訴人自承有試 過與其中女會員發生性關係等語，均足以佐證系爭報導絕非 空穴來風，而上訴人所為，不僅媒介性交易，已經觸犯刑章 ，更有使不知內情之女子誤陷險境之危害，其報導議題與公 共利益相關連至深，被上訴人等製作系爭報導，縱有些微之 與事實差距，仍應受憲法關於新聞自由之保障，而阻卻其與 事實些微不符之之法律責任；至於上訴人不僅經刑案判決有 罪確定，且其向其他媒體提出之訴訟多遭受理之法院駁回其 請求確定，系爭報導並無侵害上訴人權利等語，資為抗辯。三、原審判決上訴人之訴駁回。上訴人不服提起上訴，上訴聲明 ：原判決廢棄。被上訴人應連帶給付上訴人50萬元。被上訴 人三人均答辯聲明：上訴駁回。
四、兩造不爭執之事項（見本院卷第187頁）：㈠、蘋果日報之報紙係由蘋果日報公司所發行，法定代理人為丁 ○○，丙○○、乙○○均為受雇於蘋果日報公司之記者。㈡、蘋果日報公司於101年12月14日於蘋果日報A16版刊登『貌似 蔡依林』之系爭報導。
㈢、系爭報導係由丙○○撰寫，由乙○○拍攝上訴人遭移送時之 照片。
㈣、丙○○撰寫系爭報導前，確實有向台北市刑大偵三隊隊長鄭 志誠查證。
㈤、台北市刑大偵三隊隊長鄭志誠曾於原審到庭作證，除證述確 實曾接受丙○○採訪外，另證稱上訴人斯時涉嫌以婚友社為 名媒介性交易，並曾與女會員發生性關係即「試車」之行為 。
㈥、系爭報導後，上訴人因妨害風化案件經新北地方法院檢察署
（下稱新北地檢署）檢察官提起公訴，經新北地院以103年 度訴字第189號判處上訴人犯刑法第231條之罪，應執行有期 徒刑一年，緩刑三年確定（見本院卷第101～109頁，下稱系 爭妨害風化案件）。
五、本件主要爭點應為：上訴人所主張系爭報導內容是否不實？ 有無侵害上訴人之名譽權？所報導之議題與公共利益是否相 關？丙○○撰寫系爭報導前是否已盡查證義務，並依據所得 資料有相當理由可信為真實而屬新聞之自由保護之範疇應免 其法律責任？茲分別說明如下。
㈠、按因故意或過失，不法侵害他人之權利者，負損害賠償責任 。違反保護他人之法律，致生損害於他人者，負賠償責任， 民法第184條第1項前段、第2項定有明文。惟按言論自由為 人民之基本權利，有實現個人自我、促進民主發展、呈現多 元意見、維護人性尊嚴等多重功能，保障言論自由乃促進多 元社會正常發展，實現民主社會應有價值，不可或缺之手段 。至於名譽權旨在維護個人主體性及人格之完整性，為實現 人性尊嚴所必要，二者之重要性固難分軒輊，在法的實現過 程中，應力求其二者保障之平衡；次按言論自由與名譽權之 保障發生衝突時，對於行為人之刑事責任，現行法制之調和 機制係建立在刑法第310條第3項「真實不罰」及第311條「 合理評論」之規定，及大法官釋字第509號解釋所創設合理 查證義務的憲法基準之上，至於行為人之民事責任，民法並 未規定如何調和名譽保護及言論自由，固仍應適用侵權行為 一般原則及大法官釋字第509號解釋創設之合理查證義務外 ，上述刑法阻卻違法規定，亦應得類推適用。是行為人之言 論雖損及他人名譽，惟其言論屬陳述事實時，如能證明其為 真實，或行為人雖不能證明言論內容為真實，但依其所提證 據資料，足認為行為人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者；或言論 屬意見表達，如係善意發表，對於可受公評之事，而為適當 之評論者，不問事實之真偽，均難謂係不法侵害他人之權利 ，尚難令負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責任；言論自由為人民之基本 權利，有促進民主政治發展、實現多元社會價值之功能。對 於自願進入公眾領域之公眾人物，或就涉及公眾事務領域之 事項，個人名譽對言論自由應為較高程度之退讓。另解讀爭 議之言詞時，除不得任意匿飾增刪外，應綜觀該言詞之全文 ，以免失真（最高法院99年度台上字第1664號、97年度台上 字第970號；99年度台上字第792號判決要旨併同參照）。因 之，當行為人之言論涉及之人、事有所不同時，揆諸上開要 旨所示，自應有不同之適用標準與查證義務；而合理查證義 務，應由行為人依個別事實所涉之「行為人及被害人究係私
人、媒體或公眾人物」、「名譽侵害之程度」、「與公共利 益之關係」、「資料來源之可信度」、「查證對象之人、事 、物」、「陳述事項之時效性」及「查證時間、費用成本」 等因素，分別定其合理查證義務之高低，俾調和言論自由之 落實與個人名譽之保護，合先說明。又新聞自由攸關公共利 益，國家應給予最大限度之保障，俾新聞媒體工作者提供資 訊、監督各種政治及社會活動功能得以發揮；倘嚴格要求其 報導內容必須絕對正確，則將限縮其報導空間，造成箝制新 聞自由效果，影響民主多元社會正常發展。倘在報導前業經 合理查證，依查證所得資料，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者， 應認其已盡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而無過失，縱事後證明其 報導與事實不符，亦不能令負侵權行為之損害賠償責任。但 為兼顧個人名譽法益之保護，倘其未加合理查證率予報導， 或有明顯理由足以懷疑消息真實性或報導正確性而仍予報導 ，致報導與事實不符，則難謂其無過失，如因而不法侵害他 人名譽，即應負侵權行為之損害賠償責任（最高法院93年度 台上字第851號判決要旨參照）。換言之，於言論者作為新 聞媒體之角色時，其報導內容，以及其出版、放送範圍，與 一般個人之言論行為，亦有所不同，因之，上開判決要旨， 於兼顧新聞自由、公益性報導之前提時，更應審酌報導內容 所涉及之公共利益與新聞媒體工作者之報導空間與其必要性 ，以及被報導對象其對於報導事件所引發之歸責可能性，以 為相互衡量之基準。
㈡、經查，上訴人主張丙○○、乙○○具名而以「找第二春、嫩 媽被『試車』」為標題，撰寫其對所營婚友社某26歲單親媽 媽要求做愛之報導，並經蘋果日報公司刊登於101年12月14 日蘋果日報A16版之事實，為兩造所不爭執，業如前述；上 訴人雖主張系爭報導內容不實致侵害其名譽權云云，然查， 上訴人所主張系爭報導不實部分包括：「黑心婚友社！北市 一名貌似藝人蔡依林的年輕單親媽，從證券公司離職後經濟 困頓，她透過婚友社欲找有錢對象，甚至不排斥找人包養， 冀望能展開第二春，未料反遭業者以『我要先試試，才可介 紹給大老闆』等要求『試車』，並強索仲介費，單親媽被『 試用』後，癡等三個月未如願，才知被騙，怒告詐欺」、「 警方調查，找上黑心婚友社的單親嫩媽（26歲），原在證券 公司當營業員，因績效欠佳被迫離職，一歲大女兒又生病急 須用錢，今年八月她透過報紙廣告，找上綽號『卓哥』甲○ ○（41歲）經營的『浩二』婚友社，表明想找有錢老闆交往 ，卻反遭騙財騙色。還交千元仲介費卓嫌見嫩媽長得像藝人 蔡依林，色心大起，約她面談說：我要先試試，才可介紹給
大老闆，嫩媽雖覺怪異，但仍讓卓嫌先『試車（做愛）』， 卓嫌完事後還滿意說：等我消息，並強索千元仲介費，但三 個月後仍沒消息，她因失業養子，淪為卡奴，不甘受騙赴警 局提告」（見本院卷第157頁），揆其內容，主要在報導上 訴人遭警方查獲涉嫌假藉經營婚友社，誘使不特定女子加入 ，由其媒介而與他人為性交易以營利，其過程並利誘入會女 子與其發生性關係等治安議題，而上訴人因系爭報導涉及之 行為，經警方以其涉嫌圖利媒介性交之犯罪報請檢察官偵查 後，認犯罪嫌疑重大而提起公訴，經新北地院刑事庭審理後 以該院103年度訴字第189號判處上訴人犯刑法第231條之罪 ，應執行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三年確定一情，亦經本院依職 權調閱該系爭刑事案件案卷證，審閱無訛（刑事判決附於本 院卷第101～109頁），上訴人於該刑案偵審程序中，業已向 承審法官對該案檢察官起訴之犯罪事實認罪（見系爭刑案判 決第3頁、附於本院卷第102頁），且上訴人之自白核與刑案 偵審中之證人皇甫秀林、鄭百中、甘火文、高吉村、林榮昭 、酆昭華、程孝俊、洪錦楓、莊瑞軒、武治平、卓鈺心、謝 蘇珍、呂家蓁、王寶惜、朱錦緞、林菊香、阮姿菁、姬愛梅 、詹正來、李至峰、李厚熙、陳福義、張閔哲、黃秋湘、賀 仲民、林宏榮、黃格師、盧敬龍、黎氏福源、陳俊燐、盧熟 芳等人證述相符，顯見上訴人確有系爭報導所指經營婚友社 ，蘋果日報之記者並有致電詢問如何入會以及性交易等事實 ，堪以認定；又被上訴人對於上開報導內容，進一步向承辦 之員警鄭志誠為查證，鄭志誠於原審業已到庭明確證稱：係 在上訴人位於新莊住處搜索查扣到婚友社名冊，根據名冊逐 一通知男女會員到場詢問後，部分女會員除缺錢、失婚、離 婚、想交男友外，亦有實際從事性交易而加入者，懷疑可能 因缺錢而急著請上訴人介紹男會員，於偵訊時亦確有訊問上 訴人是否對女會員有加以「試車」而發生性關係者，上訴人 雖避重就輕，然確實有女會員張梨花指稱與上訴人在旅館發 生性行為，因當時警察辦公室狹小，且未嚴禁記者出入，詢 問時可能會有記者聽到等語（見原審卷第133～134頁），顯 見，上訴人遭警查獲後，包括被上訴人在內之媒體記者到警 局採訪時，應有對系爭報導之相關細節予以查證，足認系爭 報導業經查證認屬實後丙○○始為如是之報導；況確有張梨 花向警方坦稱參加上訴人經營之婚友社，並與上訴人共同前 往賓館為性行為（見本院卷第171～172頁），則身為媒體撰 稿記者之丙○○，既已履行其就報導內容之查證義務，且所 報導之議題，與客觀發生者，亦大致相符，尚難以其報導所 用之詞語或稍誇大、帶有幽默，抑或以批判之角度，即謂其
有侵害上訴人名譽權之虞；另上訴人雖為一般私人，然因其 行為涉嫌媒介性交易之犯罪，上訴人因系爭報導乃對犯罪行 為之報導而具有公眾人物之性質；又系爭報導既係報導上訴 人涉嫌犯刑事意圖營利而媒介性交易罪，是其對相關連之犯 罪行為為相當之報導，亦應屬可受報導、評論之事項，況丙 ○○對於所報導內容，確已向偵辦員警鄭志誠為相當之查證 ，業如前述，且其報導與查證內容亦大致互相吻合，顯然系 爭報導基於對其資料來源、查證對象，以及據以報導之時效 性等利益衡量要素互相核對比較後，應認系爭報導對於上訴 人並無何名譽權受損之可言；況上訴人亦確實因系爭報導之 內容行為，已經刑事判決觸犯刑法第231條營利媒介性交易 有罪確定，是上訴人對於系爭報導之事實發生，既屬犯罪行 為人，對於媒體對犯罪事實之報導，亦有其可歸咎性，自無 從主張系爭報導使其社會評價受有貶低之傾向，其社會評價 之貶低，寧係因其所為犯罪行為使然，而非系爭報導所致； 綜上，丙○○製作之系爭報導，其內容並非無中生有，不僅 與事實大致相符，且已經相當查證，報導之內容，亦與公共 利益密切相關，縱涉及上訴人之私德，仍與公共利益之犯罪 不法社會現象具密切關連性，而丙○○、乙○○，身為媒體 業之蘋果日報公司從業人員，所為之系爭報導，核屬言論自 由、新聞自由所保障範疇，並無逾越其報導界線以致侵害上 訴人之名譽，是上訴人主張系爭報導不法侵害其名譽權，請 求損害賠償云云，並非可採。
㈢、上訴人另主張其向登載類似報導之東森新聞雲股份有限公司 （下稱「東森新聞」）求償之訴訟，業經台灣高等法院判賠 相當金額云云，並提出該院103年度上易字第1107號民事判 決在卷可佐（見本院卷第78～87頁）；然查，該案之判決對 象為東森新聞之報導內容，與本件係由蘋果日報公司登載之 新聞內容，並非同一，是該案之認定，對於本件並無何拘束 效力；況對於報導內容是否侵及報導對象之名譽權，乃法官 依據法律與良知，認定事實與適用法律之審判核心事項，關 於同一社會事實個別新聞媒體之報導內容，因受理法院之不 同，容有個別之認定可能，此乃審判獨立之必然結果，本院 既認系爭報導經上開衡酌新聞自由與上訴人名譽權之個案衡 量後，認仍屬新聞自由報導權限範圍內，自非得認有何侵害 上訴人名譽權之可言；至於其他個案之判決以及所依據之學 理、標準，殆非得作為本件主張之理由，因之，上訴人上開 主張，亦不足採信。
六、綜上所述，上訴人本於侵權行為之法律關係，請求被告三人 賠償其之損害，並無理由。原審駁回上訴人之請求，於法並
無違誤，上訴意旨指摘原判決不當，求予廢棄改判，為無理 由，應予駁回。
七、本件事證已臻明確，兩造其餘攻擊防禦方法及未經本院援用 之證據，核與判決之結果不生影響，爰不一一論駁，併此敘 明。
八、據上論結，本件上訴為無理由，依民事訴訟法第436 條之1 第3項、第449條第1項、第463號、第78條，判決如主文。中 華 民 國 105 年 3 月 17 日
民事第三庭 審判長 法 官 黃莉莉
法 官 楊忠霖
法 官 黃國益
以上正本係照原本作成。
本件判決不得上訴。
中 華 民 國 105 年 3 月 17 日
書記官 林政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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