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高等法院臺南分院刑事判決
112年度侵上訴字第1394號
上 訴 人 臺灣臺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上 訴 人
即 被 告 蘇柏瑜
選任辯護人 陳偉仁律師
上列上訴人等因被告妨害性自主案件，不服臺灣臺南地方法院11
2年度侵訴字第12號中華民國112年7月13日第一審判決（起訴案
號：臺灣臺南地方檢察署111年度偵字第22675號），提起上訴，
本院判決如下：
主 文
原判決撤銷。
蘇柏瑜成年人故意對少年犯強制性交罪，處有期徒刑肆年。 事實及理由
壹、犯罪事實：
蘇柏瑜於民國102年間為○○教練，並與他人合作開設○○工作 室，因認識身為○○參賽選手之代號AC000-A111188（起訴書 及原判決均誤載為AC000-A111118）未成年女子（民國00年0 0月生，真實姓名年籍詳卷，下稱甲女），並於甲女就讀國 中三年級之寒假期間即102年1、2月間起，聘請甲女擔任其 工作室之支薪○○助教，須協助蘇柏瑜至國小教授○○，於102 年2月至000年0月間甲女就讀國中三年級之某日，甲女因需 大清早隨同蘇柏瑜前往臺南市○○區○○國小教授○○，乃留宿於 蘇柏瑜位在臺南市○○區○○里000之11號住處（下稱○○住處） ，詎蘇柏瑜明知甲女為14歲以上未滿16歲之少女，身心發展 尚未健全，竟利用甲女留宿其○○住處之機會，於上述期間某 日之凌晨時分，在2樓房間內，基於強制性交之犯意，不顧 甲女以口頭拒絕及手推開其身體表示抗拒之意，強行撫摸甲 女之胸部並脫下甲女所著褲子，並以手壓制甲女之雙手，向 甲女稱「沒關係一下下就好」，違反甲女之意願，先以手指 插入甲女之陰道，再將其陰莖插入甲女陰道內抽動，對甲女 強制性交得逞。
貳、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及理由：
一、證據能力部分：
本判決所引用為判斷基礎之下列證據，關於被告以外之人於 審判外陳述之傳聞供述證據，檢察官、被告及選任辯護人於 本院均同意作為證據使用，或知有傳聞證據之情形而未於言 詞辯論終結前聲明異議（見本院卷第99頁），本院審酌該等 證據作成時之情況，認為適當，均具有證據能力。
二、證明力部分：
㈠被告固坦認曾於告訴人甲女未滿18歲時，在其○○住處，與甲 女為性交行為之事實，惟否認有何強制性交之犯行，辯稱： 我與甲女當時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沒有對甲女強制性交， 雙方是合意性交云云。選任辯護人則為其辯護稱：被告與告 訴人久別重逢，表現出欣喜若狂，亟欲修補關係之情，被告 倘有強制性交之情，對於告訴人理應避之惟恐不及，豈有如 此反應；另被告經告訴人誘導回想初次性交情節，始表達「 唉唷」、「你跟我講這些，我就覺得事情大了」、「有一點 印象」甚至轉為回想與告訴人發生關係時之心理感覺和觸覺 印象，均係被告欲表達和解之善意，與強制性交有別，且依 被告與告訴人談話內容，足見其與告訴人交往，著重並非單 純僅係肉體關係之愉悅，而是兩人之間的情感；告訴人自承 於102年間即與被告發生關係，迄今將近10年，若當時即違 反其意願，事後始提起告訴，顯不合理；且告訴人亦稱發生 關係多次、地點尚包括彼此住處和汽車旅館，足見當時兩人 為男女朋友關係，錄音譯文亦顯示被告係因分手後再無聯絡 而感可惜，並不認為自己曾性侵告訴人；告訴人指稱至被告 住處遭被告性侵之後未曾求援、於刻意保持安靜情況下被告 同住之母並未發現異常，且仍共同洗澡，並於所指性侵日期 之後，告訴人亦自承仍於不同地點與被告發生關係多次，且 被告住處位於○○國小校門口正前方，為普通連棟平房，面寬 不大、僅可容一輛轎車停等，左鄰右舍居住十分密集，依告 訴人所述，當時國小已經下課，環境十分安靜，以致告訴人 上樓時，尚需提著鞋子到2樓，然告訴人夜晚遭到性侵時， 並未發出聲響、亦未求援，且依預定行程，兩人隔日同去○○ 國小授課，足見當晚兩人發生關係，係合意性交；況且告訴 人亦證稱於性交前，被告有先與告訴人親吻 並碰觸告訴人 身體，之後才發生性行為等語，顯係有感情基礎之下始發生 性行為，並非將告訴人當作玩物；依被告與告訴人間之錄音 內容，被告表示兩人係於告訴人高中時發生性關係，於言語 之間並不認為自己曾性侵告訴人，被告於該錄音檔所稱：「 因為我自己本身非常在意那一段時間對妳造成的，因為並不 是，並不是非常非常心甘情願的情況下發生的」，並非單指 某次特定性交、而是泛指一段時間相處的感覺，且依兩人之 錄音對話內容，其等當時應為交往關係；告訴人於101年即 經診斷為憂鬱症，其創傷後壓力症無法排除告訴人因被告交 代不能公開兩人交往關係及被告另有交往對象，導致告訴人 憂鬱症狀加劇所產生；依不起訴處分書及聲請交付審判之刑 事裁定，均認本案並無補強證據證明告訴人指訴之真實性，
而應為被告無罪之諭知。
㈡經查：被告為○○教練，其因甲女於101年間參加○○比賽而相識 ，進而於102年1、2月間即甲女就讀國中三年級時之寒假期 間起，邀請甲女擔任其○○助教；嗣被告於102年2月至000年0 月間之某日，在其○○住處，撫摸甲女之胸部並脫下甲女所著 褲子後，以手指及陰莖插入甲女陰道之方式，對甲女為性交 行為之事實，業據告訴人即證人甲女指訴明確（見警卷第43 -45、49-53頁、他字卷第35-38頁），復為被告所不爭執（ 見本院卷第99-100頁），此部分之事實，首堪認定。 ㈢被告對甲女所為之性交行為已違反甲女之意願： ⒈證人甲女於警詢證稱：印象中因隔日要去○○區○○國小授課， 因課程時間較早，為減少我交通往來時間，就住宿在蘇柏瑜 ○○區住家；我們原本躺在床上，我想要睡覺時，他的手先摸 我的身體，他就先解開我的衣服、內衣扣子、並用手脫我褲 子、內褲，他先用手撫摸我的性器官，用他的2指頭插入我 的性器官，他說想要跟我發生性行為，我有用口頭強烈拒絕 ，並用手要去推開他的身體，我用手要擋住我的性器官，但 他用手把我的雙手上臂壓制住，我感到很疼痛，之後用他的 性器官插入我的性器官內，並且說：「沒關係啦，一下下就 好、拜託」，我印象很深刻他有說這段話，他沒有戴保險套 ，就插入我的性器官（見警卷第53-55頁）；於111年8月11 日偵查中結證稱：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正當我要休息時， 他手開始伸過來摸我胸部並且用雙手脫我褲子，他先用手指 摸我的性器官，然後用手指進入我的性器官，過程中，我一 直反抗，除了口頭制止不要這様，他就說沒關係一下下就好 ，接著我一直要反抗時，他用雙手把我雙手壓在床上，他的 雙腳也把我雙腳壓住，接著他的性器官直接進入我的性器官 ，整個過程約10分鐘以上，他沒有使用保險套，他沒有在體 內射精（見他字卷第37-38頁）；於111年10月7日偵查中結 證稱：我第一次去被告○○住處時，他就有把我的手腳壓住， 對我做性行為，如我前次所述，一開始我都沒有同意，而且 我拒絕也反抗，我有制止他，但是他沒有停下來，他繼續他 的行為，他沒有使用保險套（見偵卷第68頁）。證人甲女於 警詢及偵查中前後證述一致，並無矛盾或前後不一之情。 ⒉被告於110年3月26日與甲女久別重逢後之對話內容，業經原 審於112年6月14日準備程序期日勘驗甲女提出之錄音檔屬實 ，並製有勘驗筆錄在卷可查（見原審卷第325-338頁）： ①原審卷第329頁勘驗筆錄：
甲女：我那時候一直在，掙扎的點是因為，會覺得說，我那 時候才國中而已，我以為會可能等到我的大學或高中
畢業之後才有機會發生關係，可是沒有想到這麼早… 你覺得呢？那時候你怎麼想？
被告：因為我自己本身非常在意那一段時間對妳造成的，因 為並不是，並不是非常非常心甘情願的情況下發生 的，然後我自己心裏面都是一個…一個…就放在那邊， 妳知道嗎？
②原審卷第333頁勘驗筆錄：
甲女：然後第一次就不戴套，幹。
被告：唉唷，真的，我覺得已經超級愧疚，我雖然是… 甲女：然後還把我的雙手壓著，有沒有？
被告：我…我…有。
甲女：你看。
被告：我真的是愧疚到一個程度，妳知道嗎？ ③原審卷第333頁勘驗筆錄：
被告：那大學這段期間，甚至到現在，有交往其他對象過 嗎？
甲女：其實不太敢交其他男朋友。
被告：原因是？
甲女：其實偶爾還是會想起我們之前…之前發生的事情啦。 被告：所以妳會害怕他們有存著跟我一樣的心態對妳，還是 妳沒辦法接受他們？
甲女：不是沒有辦法接受，就很擔心說ㄟ是不是又會發生一 樣，又可能把我壓著，然後強行的進入之類的。 被告：所以…天啊。妳這樣，妳跟我講這些，我就覺得事情 大了。
④原審卷第338頁勘驗筆錄：
甲女：我覺得有時候種種還是會想到國中就我那時候第一次 跟你…發生關係。
被告：去做任何事情的時候。
甲女：對，任何事情，然後我覺得最…真的是最有印象的是 在你家的那個晚上，然後你有…
被告：你講的是噩夢捏。
甲女：我記得雙手被壓住，然後你就性器官就直接進來，我 就覺得…
被告：對阿。
甲女：但我覺得你應該都還有印象阿，畢竟那麼深刻的事情 。
被告：有…有一點印象，但是那時候的感覺，就是觸覺印象 已經沒有了，已經沒有了。
由以上對話內容可知，被告對於甲女表示兩人第一次性交時
係遭被告壓制雙手後強行進入一事，非但未予反駁，甚且曾 附和稱：「我…我…有」、「對阿」，更進一步表示當時並非 甲女心甘情願狀況下發生，而對甲女表示愧疚之意。則以被 告與甲女間之對話脈絡及被告之反應，足證甲女前揭所證稱 雙手為被告壓制後遭被告為性交行為乙節，應可採信，前揭 勘驗筆錄所示之對話內容，應足以為甲女前揭證述之補強證 據，而得以佐證甲女證述之真實性。
⒊被告於111年8月17日警詢時已自承與甲女第一次發生性行為 是在其○○住家2樓房間，以手指及性器官插入甲女性器官內 ，過程中因為甲女疼痛，身體抗拒，很快就停止，是手指進 入前，甲女言語上已有表達不要的意思，當時的動機，是對 甲女有意思，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 此經原審112年6月14日準備程序期日播放被告前揭警詢錄音 檔勘驗屬實（見原審卷第339-343頁）；被告於111年9月21 日偵訊時亦供稱：「（你與告訴人發生性關係時，她是否曾 經對你口頭或行為拒絕？）口頭有過，她因為疼痛及怕懷孕 」、「（那你怎麼回應？）當下與她溝通一陣子後，確實有 與她發生性行為」、「後來過程中，她因為疼痛及害怕懷孕 ，表示會害怕所以制止」、「（告訴人制止你後，你還繼續 發生性行為？）沒有立即發生，但是是在同一天的後來，因 為有聊天」、「（聊天，所以呢？你究竟是否得對方的同意 ？）半推半就」、「（告訴人是否有反抗或口頭拒絕？）在 性行為開始前」、「發生關係時，她確實有言語抗拒，後來 有聊天溝通後，我現在在說的就是上開我已經講過在我○○住 處第一次發生性關係時的事」、「（你於警詢稱，告訴人有 以言語及肢體明確拒絕，是否如此？）印象中，第一次在我 後壁發生性行為時是有」（見偵卷第18、20-23頁）。依被 告於警詢及前揭偵查中之供述，已自白其與甲女第一次於○○ 住處性交時，甲女曾表示拒絕之意，其亦未取得甲女之同意 等情，亦足資補強證明甲女上開證述之真實性。準此，甲女 於被告為性交行為時，已表達拒絕之意，被告卻以手壓制甲 女之雙手而對其遂行性交行為，應可認定。
㈣被告係於甲女未滿16歲之時對甲女為強制性交行為： ⒈關於前揭被告強制性交行為之時間，證人甲女於警詢證稱： 「（妳遭蘇柏瑜性侵害期間為何？）我國中三年級寒假開始 ，大約在102年1月21-25日開始至我就讀高中一年級（102年 9月開學後不久）這段期間，擔任教學助教」、「於102年2 月至6月（詳細日期不詳）晚上、半夜時段在他家（台南市○ ○區○○國小旁邊住家）發生」、「因隔日要去○○區○○國小授 課，因課程時間較早，為減少我交通往來時間，就住宿在蘇
柏瑜○○區住家」（見警卷第45、49-51頁）；於111年8月11 日偵查中結證稱：「（大約多久會跟被告去外面的學校當助 教？）先從寒、暑假期間開始，都是教國小生。有一次是（ 在）學期間的假日去○○國小」、「102年2月至6月間，這是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地點是在被告後壁的家，因為隔天要 去○○教學，因為路途遙遠，所以被告邀我前一天晚上在他家 過夜」（見他字卷第36-38頁）。證人甲女就上開被告強制 性交之時間，均一致指證係於國中三年級即102年2月至6月 擔任被告○○助教期間，因翌日須與被告前往○○國小授課，路 途遙遠，始前往被告○○住處住宿乙情，並無前後歧異之處。 ⒉依被告於110年3月26日與甲女之對話內容： ①原審卷第331頁勘驗筆錄：
甲女：可是我很好奇，那時候就是我跟你在國中的時候發 生關係的時候，你的感覺是什麼？
被告：我的感覺好不值得喔。
甲女：你就覺得…欺負一個國中生嗎？
被告：不是，不是。就是其實說真的，我心裡面覺得說，因 為國中生是年紀很輕。那很輕的女生的身體到底是什 麼感覺？
甲女：那時才國二，我國二升國三的時候。 被告：我告訴妳，我告訴妳為什麼我這樣想，因為那時候真 的為自己玩心太重，然後我的好奇心，我好奇心可能 沒有…我這樣講妳可能覺得很難理解，我的好奇心可 以驅使到我不管任何後果，我就想先去做，阿後果我 們再來承擔。我那時候會好奇成這個樣子喔。然後我 就覺得年輕女生沒有…就很年輕的女生，我從來沒有 試過，所以好奇心驅使我去跨越到我自己的道德的這 條線…
②原審卷第332頁勘驗筆錄：
甲女：可是你那時候不會覺得說就是才國中而已，然後… 被告：我非常覺得……
甲女：而且國中生而已，就剛…剛…
被告：我覺得罪過阿。
甲女：有月經。
被告：對，會影響到妳，妳的身體，對，就是會對妳身體 有造成…。
依被告與甲女上開對話內容可知，於甲女詢問被告何以於甲 女國中時期與之發生性關係，被告答稱：「國中生是年紀很 輕。那很輕的女生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感覺」、「我就覺得年 輕女生沒有…就很年輕的女生，我從來沒有試過，所以好奇
心驅使我去跨越到我自己的道德的這條線」，是依被告之語 意脈絡，其已向甲女解釋因從未與國中的年輕女性為性交行 為，而對於進入國中女性身體內究竟有何感覺感到好奇，此 好奇心乃驅使其跨越道德界線，而與國中時期之甲女為性交 行為，嗣並對此可能對甲女之身體造成影響感到罪過與抱歉 。則依前揭對話內容可知被告確實於甲女國中時期即甲女未 滿16歲之時，在其○○住處，對甲女為強制性交行為，應屬明 確。
⒊至於被告雖曾於上開對話中表示與甲女之性行為係發生於甲 女高中時期，惟甲女旋即表示先於國中時期後發生，再來是 高中，被告即附和稱：「對啊」，有原審勘驗筆錄附卷可稽 （見原審卷第329頁），是尚難以被告於該對話中曾一度表 示係於甲女高中時期與之發生性行為，即為有利於被告之認 定。
㈤被告於強制性交行為時，與甲女係處於上下從屬權力支配關 係：
⒈甲女係應被告之邀，而擔任被告教授○○之助教，已如前述， 而關於甲女支薪之方式，被告於警詢供稱：有些是學校直接 給助教薪水，有些是從我教學的鐘點費撥款給她，這部份是 我可以自己決定要給被害人2分之1或3分之1不等；我知道被 害人的家庭經濟狀況需要錢，所以我給她的助教鐘點費都會 從優給她；她有跟我說，她不能沒有賺錢，所以我手邊一有 助教工作機會時，會優先跟她聯繫詢問（見警卷第17-18頁 ）；於111年9月21日偵查中供稱：因為到學校任教，我們希 望技術程度比較好的為主，告訴人持續有在當選手，由朋友 間詢問到告訴人的聯絡方式，我就問她願不願意當我的助教 ；她的薪水由工作室的人統一給薪，我當時在麻豆與朋友成 立一個工作室，鐘點費是由朋友分配，假如教練的鐘點費是 500元，助教就是2分之1，各校給的鐘點費不一（見偵卷第1 5-16頁）；於112年1月10日偵查中又稱：依照我找她當短期 ○○助教期間，如果是工作室接到學校的要約，就是工作室給 薪，如果學校找我這邊，由我再去找告訴人當○○助教，就是 由學校給告訴人，教練及助教都會簽到（見偵卷第126頁） 。被告就甲女支薪之方式所述前後固有些許出入，惟綜合其 供述可知，甲女薪資之多寡，被告與朋友合作成立之工作室 有權決定為學校支薪之2分之1或3分之1，且甲女係經由被告 之邀請始得以擔任○○助教，易言之，被告擁有決定是否聘僱 甲女及其支薪數額之權力，甲女形式上雖為被告與友人合作 成立之工作室所聘僱之助教，惟究其實質，被告於甲女擔任 其助教期間，即為甲女之雇主，應無疑義。
⒉甲女擔任被告○○助教之時間為其國三時期乙情，業據甲女於 警詢證稱：我國中三年級寒假開始，大約在102年1月21-25 日開始至我就讀高中一年級（102年9月開學後不久）這段期 間，擔任教學助教（見警卷第45頁）；我上高中後沒有繼續 做○○助教，我回國小母校當○○教練（見他字卷第40頁）；被 告就此係供稱：告訴人是國三當我的○○助教（見本院卷第23 4頁）。則以被告供述與甲女前揭證述交互以觀，業可證明 甲女於國三期間係擔任被告○○助教，兩者時間重疊，則被告 對於甲女所為強制性交犯行即為甲女擔任被告○○助教之時期 ，應可認定。
⒊甲女因礙於經濟因素而須擔任○○助教，業據甲女於偵查中證 稱：我曾經有擔心過去他家會發生事情，但我需要這份工作 ，因為家裡發生事情，我需要自己打工賺錢；迫於經濟上的 需求，我需要此份工作；我的大姐、二姐沒有辦法提供我經 濟上協助，她們也是獨立生活，當時我媽沒有工作，晚上有 時沒有飯可以吃（見偵卷第38、40、43頁）；被告就此亦供 稱：我知道被害人的家庭經濟狀況需要錢，所以我給她的助 教鐘點費都會從優給她；她有跟我說，她不能沒有賺錢，所 以我手邊一有助教工作機會時，會優先跟她聯繫詢問（見警 卷第17-18頁）。足見甲女係因家中經濟困難須自力更生， 始擔任被告之○○助教以賺取微薄薪資，而此份薪資對其而言 已攸關生計，極為重要，且此情亦為被告所知悉，當屬明確 。
⒋參以於被告與甲女之對話內容錄音檔案中，被告曾表示：「 我其實覺得我對妳滿滿的歉意，妳知道嗎？然後我就覺得， 那段期間妳是真的是……就是怎麼講，我利用了妳的信任，然 後做這種事情」、「……趁妳虛的時候而入阿，而且妳家裏面 又發生這種事情，然後我又藉機好像就是藉機去關心妳，然 後拉近妳的信任，然後利用妳的信任，然後發生這種事情…… 」，有原審勘驗筆錄附卷可稽（見原審卷第330頁）。是被 告於甲女國中時期家庭發生變故支持系統微弱需人關懷及心 理支持之際，利用甲女之脆弱、信任，如其上所言，「趁虛 而入」，對甲女為強制性交行為，其所憑藉者，非但係甲女 對其所抱持之依附及信任，更仗恃甲女需要擔任○○助教以維 持生計之因素不敢事後張揚所致。
⒌再者，甲女為○○選手，被告則為○○界知名教練，亦曾擔任○○ 比賽之裁判乙節，業據甲女證稱：被告在○○圈內是蠻知名的 老師，我也不敢在事發當天馬上告發他；他在○○圈算是很有 名的老師，所以就一直都很尊敬他，所以當遇到這些事情時 ，我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及無奈，也不知道該跟誰說，如何說
，而且他也一直當○○比賽的裁判，我參加國、高中比賽時， 他也會當我的裁判；被告是○○圈內有名的人物，一方面希望 透過他學習○○技巧，另一方面是考量如果對他不禮貌，在我 比賽時他擔任裁判，可能會對我有一些偏見或是想法（見偵 卷第38、41、65、69頁）。佐以於前揭錄音檔案之對話內容 中，被告表示：「…然後再加上比賽就還是真的遇的到。」 ，甲女回稱：「重點是你還坐在我前面當裁判，超尷尬，真 的真的超級尷尬（笑聲）…」，被告又表示：「欸，上次比 賽有耶。有，最後一天。」（見原審卷第337頁），亦可佐 證甲女因被告於○○界之地位，而深恐一旦揭露遭被告性侵之 事，將導致其於○○界亦無法生存。抑有進者，甲女雖係擔任 被告之助教，惟以被告斯時已身為○○界教練，甲女仍處於國 中生之○○選手階段，斯時被告對於同身在○○界之甲女而言， 實如同代表經驗、知識及實力之權威存在，被告知悉更多○○ 技巧及訓練方式，能讓自己的○○成績更上一層樓之知識權力 ，此知識權力係身為○○選手之甲女所缺乏且渴望擁有，其擔 任助教，除欲賺取生活所需薪資外，更有意於該觀摩被告教 學之過程中，進一步提昇自己○○成績。是被告與甲女間於案 發時，實已處於經濟及知識不對等之多重上下支配權力關係 ，應屬明確。
⒍刑法第228條第1項之利用權勢性交罪，以對於因親屬、監護 、教養、教育、訓練、救濟、醫療、公務、業務或其他相類 關係受自己監督、扶助、照護之人，利用監督之權勢性交， 被害人係處其權勢之下，而隱忍屈從，然被害人屈從其性交 ，並未至已違背其意願之程度，始克當之，此與同法第221 條第1項之強制性交罪，係以違反被害人意願之方法而為性 交行為仍屬有間（最高法院111年度台上字第3876號刑事判 決參照）。則依現行實務見解，刑法第228條利用權勢性交 或猥褻罪之基本構成要件，以被害人因礙於與行為人之服從 與監督關係而隱忍屈從，在外觀形式上同意該性交行為，而 無任何拒絕之意思表示為限。倘若行為人已施以「物理上」 或「心理上」的強制或限制意願之行為，抑或被害人於外觀 形式上已顯現或表達抗拒之意，即已構成刑法第221條強制 性交罪之範疇，並不適用刑法第228條第1項之利用權勢性交 罪。而被告與甲女之間於社會結構下，早已存在因性別及年 齡懸殊等因素形成之權力差距及宰制關係，又因甲女之家庭 背景及彼此身分地位，而導致其與被告處於經濟及知識不對 等之多重上下支配權力關係；惟甲女於被告為性交行為時， 已表達拒絕之意，被告卻以手壓制甲女之雙手而對其遂行性 交行為，業如前述，被告對於甲女所為，已屬強制性交之犯
行，依最高法院之見解，固不屬利用權勢性交罪之範疇，然 本院之所以特地指出被告對甲女為本案強制性交犯行時，二 人具有上下支配從屬之權力關係，除係以被告利用權力關係 所造成甲女「結構性心理強制」之結果進行性侵害之情節， 而顯示犯行之全貌與法益侵害之嚴重性，遠較其於本案犯行 時，單純以手壓制甲女之雙手遂行強制性交犯行之情節更為 深遠外，更重要者，是由雙方處於社會結構下之多重權力支 配關係，理解甲女於多重權力關係不對等壓迫下，事後遲未 能報案之動機及原因，此於建構本案之背景及脈絡時，顯然 不可或缺。是本院關於被告與甲女處於支配從屬權力關係之 論述，並不影響於被告以違反甲女意願為強制性交犯行之認 定，亦無任何認定事實與理由矛盾之處，特予指明。 ㈥強制性交罪所保護之法益：
⒈康德的道德法則認為，意志本身即是目的，人類是唯一具有 意志的物種，所有的人均應被當成目的；每個作為有意志者 的個人都是自我目的的存在，而不能純粹成為實現某一目的 的手段；個人的行為，永遠不可把人性—個人的人格以及其 他所有人的人格中的人性—僅僅當作手段來運用，始終必須 同時視其為目的；道德的領域存在於「做一個自由的主體」 這個命令（義務）裡，道德法則最終說的只有一件事：做一 個自由的主體，同時也將他者視為自由的主體來對待。康德 又認為，在「目的之國」內的一切，不是有價格便是有尊嚴 ；如有價格者，均可以其他等值物品代替；反之，任何高於 一切價格，並無任何等值物品可代替者，即有尊嚴。 ⒉源自於康德的人的目的性概念，馬克思亦認為人是作為目的 而非手段而存在；活得像個真正的人類必要條件，是當人可 以自我決定所創造出來的事物，而非為其所造物決定時。而 所謂「活得像個真正的人類」，回歸康德的概念，應係指被 當作目的對待，同時也待他人為目的，有相同的尊嚴以及塑 造自身生活的同等權利，在與他人的互惠關係之中做出自己 的選擇並發展自己的天賦。人之所以能「活得像個真正的人 類」，是因為完全受到實踐理性與社會性的人類能力的形塑 ，這些核心能力不僅是達到進一步追求的手段；它們本身就 具有價值，使得具有它們的生活徹底地富有人性。然而，當 某些人的權力藉由限制他人真正人類功能的能力而影響了後 者的利益時，支配即因此而生。
⒊美國哲學家瑪莎納思邦（Martha C. Nussbaum）認為，完整 的人具有兩個核心特徵：自主權（個人得以在重要的領域： 例如性、婚姻、言論、宗教、職業、政治意見等，自由地為 自己作選擇）和主體性（承認個人需要空間形成自己的信仰
以及滿足個人的情感，當然也指涉對性合意的保障）（參傲 慢的堡壘，瑪莎納思邦著，堯嘉寧譯，麥田出版社，2022年 10月初版一刷，第32頁)。依循康德的道德法則所衍生，一 個人（以下以主體代之）如果無法將他者視為自由主體、視 為目的，而僅只將他者視為工具，他者的自主權和主體性即 會遭到否認；他者的出現只是為了做該主體欲求他者想做的 事、是為了主體的目的而服務，他者的選擇即會遭捨棄而限 縮於有利於主體的限度內，此時他者的自主權即受否認，於 此同時，他者的感覺、情感亦將被排除於考慮範疇之內，其 主體性亦遭剝奪。而性侵害犯罪的本質，即是以深刻的方式 ，侵害剝奪一個原具有完整人格的被害人自主權和主體性的 犯行，加害者透過性侵害犯行，物化他人，將他人工具化、 否認他人之自主權及主體性，使他人的內在自我遭到毀滅、 棄置，個人的尊嚴遭到剝奪。倘若一個人的自主權及主體性 遭到否認，高於一切價值的人格尊嚴遭受剝奪，而淪為可代 替的工具、物品，試問如何再能以完整內在主體生存於世？ ⒋另以我國學者見解，妨害性自主罪所保護之法益是個人性權 利，性自主是性權利的內涵，性自主權是獨立基本權，性自 主是表現性主體的地位，性自主受侵害，即為性權利受侵害 ，性主體即淪為性客體；性主體享受性所帶來的歡愉，性客 體即淪為性主體發洩性慾的對象；是所謂妨害性自主，即是 使他人成為發洩性慾的工具，成為被羞辱的客體（參許玉秀 著，妨害性自主之強制、乘機與利用權勢—何謂性自主？第7 頁）。以上論述亦與前揭性侵害是否認被害人之自主權及主 體性，物化他人等觀點不謀而合。
⒌準此，造成性侵害被害人根深蒂固的痛苦來源，並非傳統父 權社會誓死維護的「女性貞操」被侵害，而是被害人原身為 完整主體所擁有的生命核心—自主權及主體性—受到撕裂損害 ，人格遭到扭曲、斲傷，使其感受到自尊及尊嚴受到貶抑甚 至剝奪，導致其原所建構的真實自我搖搖欲墜，甚遭摧毀。 性行為或許在身體上不會留下任何傷害或痕跡，然而被害人 心靈創傷，卻可能一輩子無法弭平。尤以甲女於本案發生時 正逢青春期，青春期主要任務是尋找自我，建構一個新的同 一感或自我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透過此種統一性的感覺不斷 增強自信心，以形成內在的持續性和同一感，建構一個人心 理上完整的自我，惟被告之強制性交行為卻損害甲女之性自 主權及主體性，導致青春期正欲建構之自我認同及自我定位 產生問題，生命因而停滯無法前進，此由後述甲女之就醫歷 程即可證明。
⒍甲女於111年6月至000年0月間至國立成功大學醫學院附設醫
院接受治療，復於112年4月及11月分別因服藥過量及割腕自 殺至該院及奇美醫院急診，經診斷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憂 鬱及焦慮狀態等情，有該院診斷證明書及病歷資料、奇美醫 療財團法人奇美醫院診斷證明書、照片5張附卷可參（見原 審卷第125-172頁、本院卷第165-171頁）；又甲女自109年7 月13日起至臺南市政府衛生局所轉介之上善心理治療所進行 心理諮商，有臺南市政府家庭暴力暨性侵害防治中心112年4 月10日南家防字第1120454260號函送告訴人心理諮商輔導相 關資料在卷可證（見原審卷第39-45頁），依該心理諮商紀 錄摘要內容略以：「二、諮商摘要：…國中時期，蘇教練一 開始予以提攜，走的比較近，介紹個案工作，趁單獨相處時 ，身體有了親密接觸，國中三年級時期，發生前幾次的性關 係，個案不敢對外求助訴說，合理化蘇教練對她有感情，接 受蘇教練叫她不可對外說…曾經在校内校外就醫與諮商，但 怕揭露會面對更多目光壓力，多年來一直都有死亡的念頭， 直到2017年2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一書出版後作者自殺身 亡，個案受到衝擊，自覺再不站出來解決多年的秘密怕自己 無法再繼續承受此秘密帶來的效應。等到大學畢業，鼓起勇 氣面對說出…個案之前從未敢提起性侵秘密。根據BSRS—5 檢 式健康量表，個案得分19，屬於需高關懷需專業治療。個案 強烈感覺不安、容易苦惱動怒、憂鬱、情緒低落，睡眠困難 ，覺得比不上別人，強烈反覆想到死亡，如何自殺等念頭。 想到要不要提告，無法保證什麼事情，無法預料提告之後的 事情，更坐立難安。個案不想讓家人擔心，獨自默默承擔， 無處訴說。個案感覺自責，自我質疑，羞愧感強，常感崩潰 。個案害怕與男性獨處，能與他人說明的是父親家暴陰影， 但不敢說的是國中時期遭受敬重的教練性侵。圈子很小，怕 被議論，怕他人眼光，身邊與教練的人多認識，個案只能低 調。…三、總結與建議：1 .根據個案自訴，於國中時期，對 於有崇拜敬重的蘇柏瑜教練，混合了家暴後失去父母的關照 ，家庭紛亂離異多年，個案對愛有渴望又必須自立，不自知 被操弄了，個案年紀小，還不解愛情與自我認同的關係，直 到陸續發現了教練對少女身體迷戀熱愛，個案感覺蘇教練把 她當玩具，不能公開還傳同學的裸照給她，更加使其感受卑 微。蘇教練未能拿捏師生的界線，造成個案不能坦落，多年 來未曾以受到性侵名目求助，多年建構起來的上進形象崩毀 。感情依靠失落的痛苦中。個案發現自己一開始就受到性侵 害，因害怕失去重要人物的認可，發展出慢性嚴重深層的自 責、矛盾、焦慮、害怕人言、小心謹慎求全，並且有自毀念 頭。2 .因當時年紀小14-15歲，與成年教練存在的知識地位
不對等，勢力之差距，在感情與性行為發生後，難以抵抗拒 絕，包裝了介紹工作，認為被行乘勢性侵之實。直到個案大 一後自我覺醒，明確拒絕與蘇教練的往來。事隔10年，個案 可以說出事件、發生時期，但難以明確說出哪一天的日期時 ，努力回想，回溯過程痛苦萬分，可能會將此力道向内引發 自我毀滅，令人憂心。…」（見原審卷第43-45頁）。又甲女 於112年間，曾二度過量服藥送至醫院急診救治，並由醫師 轉介接受心理衡鑑評估結果略以：「…個案持續有憂鬱與焦 慮情緒，看到與老師（指被告）用車的相似車型感到害怕而 避開，頻繁出現與負向經驗相關的夢境與回憶等侵入性症狀 ，有強烈身體症狀（心悸、胸悶、頭暈），也有明顯的改變 ，包括：難以建立信任關係，尤擔心男性接近的意圖：感到 自責；容易因微弱聲響而受驚嚇；專注力下降等，亦曾藉食 物宣洩情緒而體重顯著增加，除平時上課與打工外無動機從 事活動，2023/04曾二度過量服藥，2023/05住院治療1週。 根據測驗結果，米蘭臨床多軸量表（MCMI-III)中，個案傾 向悲觀想法，容易有憂鬱、焦慮等負向情緒、自我批評與自 殺意念，也反覆經驗過去負向事件，對於相關線索過度警覺 ，人際方面希望獲得他人支持與引導，但過於擔憂而顯得退 縮；貝克憂鬱量表第二版（BDI-II）與貝克焦慮量表（BAI